东海县虽然是个穷乡僻壤,但这“春风楼”却建得颇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雅致。
尤其是后院这处独门小院,粉墙黛瓦,翠竹掩映,中间还挖了个小池塘,养着几尾锦鲤。
要不是空气中偶尔飘来的脂粉味,还真以为到了哪个书香门第的别院。
“爷,您看这处院子还满意吗?”
老鸨扭着水桶腰,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那脸上的粉直往下掉。
“这可是咱们春风楼的‘状元阁’,平时只接待县太爷和过往的大商贾,一般人给再多钱奴家都不开门的。”
王昆背着手,四下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
“还行,凑合住吧。”
他嫌弃地挥了挥手,指着那几个还要往上凑的妖艳窑姐和那个探头探脑的猥琐龟公:
“把这些人都给我赶出去,看着眼晕。我有洁癖,闻不得这股子庸脂俗粉的味道。”
“哎!是是是!”老鸨也不生气,看在金条的份上,王昆现在就是她亲爹。
“那爷您看,伺候的人……”
“找两个手脚干净、没梳弄过的小丫头来端茶倒水就行。”
王昆大马金刀地在石凳上坐下。
“另外,让厨房把火生起来。
什么梭子蟹、大对虾、红烧黄鱼,只要是你们这儿的特色,新鲜的,尽管往上端!爷饿了!”
“得嘞!您稍候,马上就来!”
……
没过多久,满满一桌子的生猛海鲜就摆上了桌。
虽然只是简单的清蒸和红烧,但这海边的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鲜”字。
那螃蟹个顶个的肥,掀开盖子全是红彤彤的黄;那对虾足有巴掌长,肉质紧实弹牙。
“oh my god!这也太好吃了!”
凯瑟琳也不顾什么淑女形象了,手里抓着一只大螃蟹,吃得满嘴流油。
“王!你们中国人的菜简直是魔术!比我在美国吃的那些只有番茄酱味道的东西,强上一百倍!”
旁边的卡佳虽然稍微矜持点,但也吃得停不下来,小嘴塞得满满的,像只贪吃的小仓鼠,不住地点头附和。
王昆端着一杯温好的黄酒,看着两个洋妞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那是自然。”
他抿了一口酒,指着这满桌的珍馐,语气里透着股子刻在骨子里的骄傲:
“咱们汉人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我们祖上阔的时候,那是万邦来朝!
那时候你们的祖先,估计还在树林子里茹毛饮血,拿着生肉啃呢。”
“现在嘛……”王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过是一时落魄,家里遭了贼,受了点委屈罢了。”
凯瑟琳擦了擦手,笑着打趣道:“亲爱的,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好汉不提当年勇’。
历史虽然辉煌,但现在……”
她耸了耸肩,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现在洋人才是世界的中心。
王昆并没有生气,因为这是事实。
他放下酒杯,目光越过院墙,看向深邃的夜空,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深邃。
“凯瑟琳,这不仅仅是当年勇。”
“这个民族,就像是一头沉睡的狮子。虽然现在被打得遍体鳞伤,在打盹,但它的骨头是硬的,血是热的。”
“看着吧。”王昆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穿透时空的预言力量。
“要不了多久,这头狮子就会醒过来。
到时候我们依然会站着,成为这世界上谁也不敢小觑的强国!”
那股强大的自信和感染力,让凯瑟琳和卡佳都愣住了。
她们看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得此时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迷人。
……
酒足饭饱。
王昆准备休息,但一想窑子鱼龙混杂,不得不防。
“伊万。”
他对着守在院门口的白俄卫队长招了招手。
“老板。”伊万像头棕熊一样走了过来。
“去搜查一遍。”王昆皱了皱眉,“防止老鸨阳奉阴违,有漏网之鱼,你带人清理一遍。
今晚这地方姓王,我不想听到除了我之外的动静。”
“明白!交给我!”
伊万狞笑一声,带着十几个如狼似虎的白俄大兵,提着枪托就冲向了前楼。
……
二楼,东侧的一间厢房里。
封大脚正趴在床上,疼得龇牙咧嘴。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砸门声,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声,还有那种听不懂的、粗鲁的外国话吼叫声。
“咣当!”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砸碎了。
封大脚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完了!完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仇家上门了!
“肯定是海沙帮那帮孙子!他们不知道从哪勾结了洋人,或者是找了官府,这是要来灭口啊!”
封大脚吓得脸都白了。他现在身受重伤,连路都走不稳,这要是被堵在屋里,那就是瓮中之鳖,死路一条!
“不行!老子不能死在这儿!”
求生的本能让他咬紧了牙关。
他颤抖着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把已经磨得发亮的驳壳枪,打开了机头。
“露露!露露!”
他喊了两声,却没人应。
此时的露露,刚刚被郭龟腰拉进了旁边的杂物间,正在进行那场不可描述的交易。
“妈的!关键时刻掉链子!”
封大脚骂了一句,强忍着背上伤口撕裂的剧痛,挣扎着爬下床。
他拖着那条瘸腿,扶着墙根,一步一挪地往门口蹭。
他想从后院的楼梯逃跑。
……
后院。
王昆正带着两个美女在池塘边散步消食。
突然,楼梯口传来一阵沉重的拖沓声和急促的喘息声。
“谁?!”
警觉的白俄卫兵瞬间反应过来,“哗啦”一声,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那个方向。
“别……别开枪!老子跟你们拼了!”
一个包裹着纱布、浑身散发着发炎恶臭和血腥味的人影,从阴影里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
他手里举着把破枪,手抖得跟筛糠一样,满脸的绝望和狰狞。
借着屋檐下大红灯笼的光,王昆看清了那张脸。
面黄肌瘦,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纱布上还有伤口崩裂开的血迹。
但那眉眼,那神态……
王昆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大脚?”
这一声呼唤,对于封大脚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
他猛地一怔,眯着眼睛看过去。
只见在几十个全副武装的洋人卫兵簇拥下,一个穿着西装、英俊挺拔的男人正站在那里。
他手里拿着折扇,身边一左一右依偎着两个绝色的大洋马,就像是传说中的天潢贵胄,高贵得让人不敢直视。
那个人……竟然是王昆?!
“王……王昆?!”
封大脚手里的枪“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脑子里一片空白。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羞耻感,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看看人家!
那是众星捧月,那是锦衣玉食,那是真正的王者归来!
再看看自己!
像个乞丐,像条断了脊梁的癞皮狗,浑身流脓,散发着恶臭,被一群洋人用枪指着脑袋!
这种云泥之别,这种赤裸裸的对比,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封大脚下意识地想要捂住脸,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辈子都不想让王昆看到自己这副鬼样子!
就在这尴尬到极点的时刻。
“嘎吱——”
旁边杂物房的门突然开了。
露露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她的旗袍扣子错了一颗,头发也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潮红。
“别!别开枪!”
露露一眼就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的大脚,吓得魂飞魄散,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挡在了大脚身前,张开双臂:
“求求你们!别杀他!他是好人!”
“他……他只是受伤了!别赶我们走!海沙帮就在外面,要是出去了,大脚会被他们砍死的!”
紧接着,郭龟腰也从杂物房里钻了出来。
这家伙一边跑,一边还在慌慌张张地系着裤腰带,脸上带着那种刚刚偷腥成功后的满足和被抓包后的惊慌。
一抬头看到王昆,郭龟腰的绿豆眼瞬间瞪圆了。
但他反应极快,立马换上了一副谄媚至极的哈巴狗嘴脸,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跪在地上就磕头:
“哎哟!这不是王爷吗!是我啊!老郭!郭龟腰啊!”
“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王爷您怎么来这儿了?真是天神下凡啊!”
王昆没有理会郭龟腰的马屁。
他站在原地,目光幽幽地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
看着满脸羞愤欲死、恨不得自杀的封大脚。
看着护在大脚身前、看似情深义重实则衣衫不整的露露。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郭龟腰那只还在偷偷扣扣子的手上,以及那张透着一股子虚伪劲儿的脸上。
作为过来人,作为拥有【战场雷达】这种敏锐感知的挂逼。
王昆几乎是一瞬间就闻到了那股子不对劲的味道。
那是……荷尔蒙的味道。
是背叛的味道。
更是……青青草原的味道。
“呵。”
王昆轻笑一声,眯起了眼睛,眼神在郭龟腰和露露之间来回打转。
“有点意思……”
“看来我这趟没白来,这出戏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啊。”
他挥了挥手,示意卫兵把枪放下。
“既然是故人,那就……好好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