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延、楼听雨、楚平野、游桑、墨葵五人沿着游桑所指的偏僻小径疾行,路径蜿蜒,两侧是渐渐破败倾颓的院墙,血色月光被扭曲的枝桠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面投下鬼爪般的阴影。
“这路怎么越走越窄?”楚平野忍不住嘀咕,肩头的迅风隼不安地转动着小脑袋。
楼听雨凝神感知四周,清冷面容上掠过一丝疑虑:“灵气流向紊乱,此处空间似乎不太稳定。”
她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咔嚓”、“咔嚓”—— 四周墙壁、地面,乃至他们刚刚经过的廊柱,表面那层斑驳的漆皮、石皮大片大片剥落,露出其下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微黄纸片!
这些纸片像被惊动的蜂群,瞬间活化,窸窸窣窣地组合、膨胀,化作无数身着红衣、手持锈蚀兵刃的纸人侍卫。
它们不再是之前庭院中那些相对分散的个体,而是像涨潮的潮水般从每一个角落、每一寸阴影里涌出,瞬间将五人前后左右的去路堵得水泄不通。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面无表情、腮红刺目、嘴角咧着固定弧度的惨白面孔,数以万计,源源不绝。
“结阵!”蒋延厉喝,灼阳瞬间出鞘,赤金剑罡暴涨,将最先扑上的几个纸人斩为两段。
然而,断裂的纸人尚未落地,后方更多的纸人已悍不畏死地填补上空缺。
楼听雨的“蹁跹”舞得密不透风,蓝绫时而化剑劈砍,时而化网阻拦,可惜纸人数量太多,攻击如疾风骤雨,她很快便感到灵力在飞速流逝。
楚平野指挥着铁骨狼扑咬,迅风隼俯冲抓击,收效甚微。这些纸人没有痛觉,即便被撕开缺口,也能在诡异的力量下迅速复原,或者直接被后面的同伴踩过,继续攻击。
游桑的青黑藤蔓破土而出,缠绕、绞杀,墨葵的梭镖如银星点点,专攻咽喉心口的符文。
起初还能清理一小片,但纸人实在太多,藤蔓很快被前仆后继的纸人撕扯断裂,梭镖钉入符文,纸人化作废纸,可立刻就有新的涌上,无穷无尽。
“不行!根本杀不完!”游桑额头见汗,呼吸急促。
“它们的力量……在增强!”墨葵格开一把锈剑,手臂被震得发麻,清秀的脸上满是凝重。
蒋延挥剑斩碎三个纸人,左肩却被侧面袭来的一根铁棍扫中,闷哼一声,踉跄半步,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他咬牙咽下,深棕瞳孔中怒火与焦灼交织:“找突破口!不能被困死在这里。”
五人背靠背,竭力抵抗,剑光、绫影、藤蔓、梭镖、兽吼交织,将扑上来的纸人不断击退退、震碎。
可即使如此,纸人的数量仍旧没有减少的迹象,反而因为他们的抵抗,攻击愈发疯狂、密集。
很快,楚平野的迅风隼被数根突然射出的纸矛刺穿,哀鸣着化作光点消散。
铁骨狼身上也多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行动迟缓。
游桑为了护住灵力耗损过度的墨葵,后背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浸透衣衫。
楼听雨“蹁跹”上的灵光黯淡了大半,蒋延持剑的手臂更是微微颤抖,虎口早已崩裂,鲜血顺着剑柄滑落。
寡不敌众,力渐不支。
“走!”蒋延嘶哑着喉咙,挥出一道炽烈剑气,暂时逼退正前方的纸人,目光扫向侧后方一个因墙壁坍塌形成的狭窄缺口,“从那边突围!”
五人毫不恋战,且战且退,带着满身伤痕,狼狈地冲入那条未知的狭窄通道,将身后那杀之不尽的纸人大军暂时甩开。
脚步声、喘息声在通道内急促回荡,混合着血腥与纸灰的气味。
与此同时,覃故、宣柳依、文晏殊、黄粱以及后来加入的姬忱,正全神贯注于回廊尽头那面雕刻百鬼夜行图的石壁,以及石壁前怨气黑雾中规律搏动的幽暗红光。
那红光似有生命,吸引着在场所有人的心神,似乎在低语着某种古老的秘密。
就在宣柳依试图再靠近一些,看清那红光核心为何物时,异变突生!
“嗖——!”
侧后方一堆残破的嫁衣碎片和肢体模型猛地炸开,一道与其他纸人截然不同的黑影如鬼魅窜出!
它的速度奇快无比,身上红衣颜色暗沉近乎墨黑,双手指甲尖锐乌黑,直取站在稍靠外位置的覃故后心。
这袭击来得太过突然,角度刁钻,且悄无声息,仿佛早已潜伏多时!
“小心!”宣柳依惊呼。
文晏殊反应极快,指间金属薄片激射而出,却只擦着那黑影的衣角掠过。
姬忱桃花眼一眯,袖中蛊虫刚要涌出。
然而,有一人比他们所有人都快。
几乎在黑影暴起的同一瞬间,一直沉默护在覃故左侧的黄粱已然有所动作,他身体半侧,左手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暗沉剑气后发先至,精准地劈向那黑影的手臂。
“嗤啦!”
黑影的手臂应声而断,化为纸屑。
但它的冲势并未因此而结束,另一只完好的手,那乌黑的指甲带着凌厉的阴风,终究还是划过了覃故闪避而抬起格挡的左手手背。
覃故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黄粱眼底寒芒大盛,右手瞬息拔出背上的长剑,冰冷的剑锋直接抵住了那黑影的眉心,将其死死定在原地。
那黑影挣扎着,发出“嗬嗬”的怪响,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待众人定睛,只见覃故左手手背上赫然多了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皮肉翻卷,鲜血正汩汩涌出。
那血不是纯纯的鲜红,而是带着一种不祥的暗色,更令人心悸的是,伤口处正库库逸散出丝丝缕缕的黑红怨戾之气,那黑红的怨戾之气像有生命一般扭动缠绕,正试图顺着伤口往他皮肉深处钻。
石壁上那幽暗红光骤然炽盛!
“呜——!”
伴随着一声刺耳尖啸,石壁上的百鬼夜行图案仿佛活了过来,黑红怨气疯狂涌动,与地上那些残破的嫁衣碎片、断裂肢体急速融合、扭曲、膨胀。
眨眼间,一个由残肢、怨气强行糅合而成的庞大怪物出现在众人面前。
它身躯不断扭曲、膨胀,勉强维持着人形,表面浮现出无数张痛苦嘶嚎、扭曲变形的人脸,发出令人心神俱颤的哀嚎。
最终,怨气凝实,化作一具身披数十件残破嫁衣的巨大枯骨。
枯骨眼窝中跳动着幽绿鬼火,尖锐指骨森然,浑身缠绕着浓郁得化不开的黑红怨气,行动迅疾如风,带着刺骨的阴寒与滔天的恨意,朝着距离最近的五人猛扑而来。
“退!”黄粱厉喝,手腕一振,暗沉长剑发出低沉嗡鸣,一道凝练剑气率先斩向枯骨探来的利爪。
“锵!”
金石交击之声炸响,剑气竟只在枯骨指骨上留下了一道浅痕。
那枯骨受击,发出愤怒的咆哮,另一只骨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而至,目标直指它感应中气息最“纯净”也最“诱人”的覃故!
黄粱身影一闪,如鬼魅挡在覃故身前,长剑横架。
“轰!”
骨爪与剑锋悍然相撞,气劲四溢,将地面堆积的嫁衣碎片震得漫天飞舞。
黄粱身形微晃,脚下青石地面寸寸龟裂,但他持剑的手稳如磐石,将那股巨力尽数承受下来。
“它的弱点是后方那面石壁!”文晏殊疾呼,指间数枚闪烁着雷光的金属圆环激射而出,试图绕过枯骨,攻击其后方的石壁。
可枯骨似能预判攻击,庞大的身躯异常灵活,怨气翻涌间形成屏障,将雷环尽数弹开,同时,它身上那些哀嚎的人脸齐齐转向文晏殊,喷吐出数道黑红色的怨气。
宣柳依纤手连弹,数枚清心祛邪的丹药在空中爆开,化作纯净的白色光晕,勉强抵消了部分怨气冲击,但她本人也被反震得后退数步,脸色发白。
姬忱面色凝重,袖中涌出的不再是细密蛊虫,而是一条通体赤红、头生独角的怪蛇。
怪蛇嘶鸣,独角射出一道腥臭的污血,打在枯骨腿上,发出“嗤嗤”腐蚀声,却也只是让那怨气稍淡一分,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
“这东西怨气太深,寻常攻击效果不大。”姬忱沉声道,目光扫过周围,脚下不着痕迹地向覃故所在的位置又靠近半步。
覃故眉头紧锁,左手手背的伤口在黑红怨气侵蚀下传来钻心刺痛,鲜血浸湿了袖口。
他右手虚抬,十指间似有无数细到近乎透明的丝线在空气中若隐若现,牵动着周遭灵气与散落的纸屑、碎片。
然而,就在傀丝即将甩出引动周围“物”发起攻击的刹那,他脑海中一阵尖锐刺痛,某种潜藏的警惕与本能让他强行中断了甩出箭在弦上的傀丝。
气机逆冲,强行收回傀丝的反噬让他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庞更添几分透明,喉间泛起一丝腥甜。
不行……不能让别人知道傀丝的存在……这种近乎本能的防备,甚至压过了对当前危局的担忧。
刹那间,透明的傀丝消散于无形。
就在这时——
“这边!快!”
杂乱的脚步声和焦急的呼喊从另一条通道传来。只见蒋延、楼听雨、楚平野、游桑、墨葵五人狼狈不堪地冲出,人人带伤,衣衫染血,显然也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大战。
他们刚一冲出通道,就迎面撞上了这怨气冲天的枯骨怪物和正在苦战的黄粱等人。
蒋延一眼就看到了被黄粱护在身后、脸色苍白、手背还在渗血的覃故,瞳孔一缩,也顾不上和对方的龃龉,灼阳剑赤芒再起,想也不想就吼道:“帮忙。”
他纵身跃起,灼阳携着炽热剑罡,像陨星一样狠狠劈向枯骨的后颈。
楼听雨见状,“蹁跹”化作一道蓝色冰瀑,席卷向枯骨的双腿,试图将其冻结。
楚平野将伤痕累累的铁骨狼收回灵兽袋,放出狰,指挥着狰从侧翼骚扰,游桑和墨葵也强提灵力,藤蔓与梭镖再次出手。
集合近十人之力,各种攻击如雨点落在枯骨身上,让它庞大的身躯晃动了一下,发出愤怒的咆哮,攻势稍缓。
“攻击它身后的那方石壁,那才是它的本源。”文晏殊趁机再次高喊。
枯骨似乎听懂了,变得更加狂躁,怨气汹涌,骨爪挥舞得密不透风,将众人的攻击死死拦住,幽绿鬼火死死“盯”着文晏殊,充满了恶意。
黄粱眼神一厉,对身旁的覃故低喝一声:“小心!” 随即,他周身气势陡然一变,长剑嗡鸣,剑身之上暗沉光华内敛,一股寂寥而浩荡的剑意冲天而起。
他不再被动防御,身形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残影,主动迎向枯骨。
“铿!锵!轰!”
剑光与骨爪疯狂交击,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和气浪。
黄粱的剑招简洁到极致,却每一剑都精准地斩在枯骨怨气流转的节点上,强行撕裂着它的防御,为其他人创造机会。
蒋延见状,虽不甘落后,但也知此刻不是斤斤计较的时候,灼阳配合着黄粱的攻势,赤金剑罡专门轰击枯骨被剑气撕裂的缺口。
楼听雨、宣柳依、文晏殊等人也全力施为,牵制、削弱。
姬忱目光闪烁,看着黄粱那行云流水又刁钻狠戾到每一剑都精准斩在枯骨关节连接处的剑招,瞥了一眼独自站在战圈边缘、抿唇忍痛的覃故,最终,他袖中的蛊虫还是没有放出,只是那条赤红怪蛇盘回他手腕,蓄势待发。
在黄粱近乎蛮横的强行开路下,众人合力,终于将枯骨逼得不断后退,离那面石壁越来越近。
就在枯骨再次扬起巨爪,试图拍飞侧翼骚扰的楚平野时——
“就是现在!”
黄粱与蒋延几乎同时抓住了这一闪即逝的空档。
黄粱长剑如龙,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寂寥寒光,直刺枯骨眉心那跳跃的鬼火。
蒋延则将全部灵力注入灼阳,灼阳化作一道横贯长空的赤金长虹,目标直指石壁上那点搏动的幽暗红光。
“噗嗤!”
“轰——!”
两道攻击几乎同时命中。
枯骨眉心的鬼火被剑气瞬间绞碎,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构成身体的怨气开始溃散。
而石壁上那点幽暗红光,也在蒋延倾尽全力的灼阳剑罡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轰然炸裂。
红光碎裂的刹那,整个“怨嫁冢”都震了三震。
那巨大的枯骨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彻底崩解,化为漫天黑红怨气,随后又在空间震荡中迅速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