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解除的刹那,黄粱周身凛冽的剑意瞬间收敛,毫不犹豫地转身,几步跨至覃故身前,先前面对枯骨时的冷硬漠然荡然无存,眉宇间拧着化不开的焦灼,声音是刻意压低的缓柔:“伤口如何?”
不等覃故回答,他半跪下来,小心翼翼地托起覃故的左手,指尖凝聚精纯柔和的灵力,试图驱散那些如附骨之蛆的怨戾之气。
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牵动到对方的伤口。
而自始至终,黄粱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覃故身上,对不远处刚并肩作战的蒋延、宣柳依等人,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吝啬。
宣柳依、文晏殊和身上个个挂彩的蒋延、楚平野、楼听雨、墨葵、游桑五人面面相觑。
一方衣衫相对齐整却难掩灵力消耗的疲惫,另一方则是血迹斑斑,气息紊乱,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宣柳依轻咳一声,打破了这僵凝诡异的沉默。
她走上前,从储物戒中取出几个玉瓶,分别递给蒋延五人,语气带着一丝无奈:“这是清蕴丹,可祛除残余怨气,稳定心神。还有回灵丹,能助各位尽快恢复灵力。聊表心意,多谢诸位方才出以援手。”
她目光扫过蒋延肩头的血迹和游桑后背狰狞的伤口,补充道,“外伤药我这里也有。”
另一边,姬忱也没去关心之前有过短暂合作关系的“合作伙伴”,脚步一旋,凑到了覃故跟前。
他双臂环抱,歪着头看黄粱动作细致地上药,桃花眼里漾着意味不明的光,语调拖得长长:“哟,这伤口看着可真疼……覃道友可要当心,莫要留下疤痕才好。”说着,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小巧的墨玉盒,指尖挑了点莹绿膏体,“我这‘碧磷生肌蛊膏’效果不错,覃道友不妨试试?”那姿态,竟比黄粱还要殷勤几分。
覃故被这两人一左一右夹在中间,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下意识想抽回手,五指却被黄粱稳稳握住。
他唇线紧抿,偏过头,避开了姬忱递过来的药膏,淡声道:“不必。”
姬忱动作一顿,也不恼,耸耸肩收回手,目光在覃故苍白的面容和黄粱专注的侧脸上流转,笑意丝毫不减。
除了寸步不离的黄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姬忱,和被两面夹击的覃故,其余七人各自寻了处稍干净的空地盘膝调息。
掏出丹药仰头一口闷,运转功法,处理伤口,一时间灵力微光在空旷的空地各处隐隐闪烁。
残破檐角的蛛网积了三层薄灰,头顶掠过的阴鸦啼声从密到疏,指尖萦绕的灵力暖芒漫过三回呼吸的绵长。
几人周身灵力波动渐趋平稳,伤势也初步稳定,彼此目光相接,空气再度陷入一种微妙的凝滞,谁都没有先开口。
最后一向话少的文晏殊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他看着脸色不太好看的蒋延,语气认真:“蒋道友,不知你们先前寻找出口,可有所获?”
蒋延闻言,脸色顿时黑如锅底,胸膛微微起伏。
他扫了一眼文晏殊,确认对方是真的严肃认真,不似讥讽,才勉强压住火气,硬邦邦地道:“我们沿着边缘探查,遭遇了大量纸人伏击,那些纸人的数量远超之前,杀之不尽,我们强行突围逃出来,不料这么‘巧’,又遇上了你们。”言下之意,出口没找到。
文晏殊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随即又问:“原来如此。那……不知蒋道友诸位接下来有何打算?是继续寻觅出口,还是……”
蒋延抿着唇不接话,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
那里,覃故手上的伤似乎已被黄粱初步处理好,缠上了一层素白的细布,而姬忱还在旁边说着什么。
文晏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下了然,主动开口道:“此冢诡异,深处恐有更大风险,亦可能藏有一线生机。不若我们再度联手,互相有个照应。”
“若寻得机缘宝物,我等可按出力多寡平分,如何?”
蒋延沉默,视线落在楚平野、楼听雨,以及稍远的游桑和墨葵几人身上。
楚平野两手一摊,做了个“随便”的表情。
楼听雨指尖拂过恢复些许光泽的“蹁跹”,清冷面容上无波无澜,算是默许。
游桑与墨葵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齐齐摇头,表示听从安排。
蒋延的视线落在覃故身上,看他被黄粱和姬忱护在中间,看他自始至终都没朝他们这边看一眼,心头涌出一股无名之火,咬了咬牙,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行。”
文晏殊见他同意,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迅速接口:“既然如此,我等皆已调息妥当,事不宜迟,这便出发再探如何?”
“走。”蒋延压下心头翻涌的火气,简短应道。
有了方向,众人迅速整队,文晏殊、蒋延、楚平野三人修为较高,走在最前开路。
黄粱、姬忱、游桑三人实力强横,手段诡异,断后策应。
楼听雨与墨葵一左一右,警戒两侧。
不擅长正面搏杀的宣柳依和在众人眼里手无缚鸡之力的覃故则被护在队伍中间。
兜兜转转,经历了一番险死还生与短暂分歧的两支队伍,在这诡异莫测的“怨嫁冢”内,终究又变回了十人同行。
十人沿着残破的回廊,向着更深沉的未知区域小心翼翼地步去。
一行人越往前走,周遭的景象越发荒僻,从琉璃碧瓦到残破的建筑逐渐被茂密到有些不正常的植被取代,扭曲的乔木枝桠交错,投下浓重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泥土与植物腐烂的味。
脚下,一条由不规则青石板铺就的小径突兀地出现在杂草丛中,蜿蜒曲折,一路向上延伸,隐入前方更加幽深的林荫里,望不见尽头。
他们顺着这唯一的石径拾级而上,那路径幽深晦暗,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口蛰伏的野兽。
仰头望去,在层层叠叠,枝桠扭曲的墨绿植被间隙,隐约可见一抹不同于周围的色彩,残破的飞檐斗拱轮廓,似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寺庙,又像是一座荒废的宫殿,在缭绕的淡灰色雾气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