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那日,巷子口的老槐树抽出了嫩芽。林阿姨把腌了整冬的腊八蒜从陶坛里捞出来,翡翠般的蒜瓣在晨光里泛着晶莹的光。她揭开灶上的蒸笼,热气裹着红枣与糯米的甜香扑面而来,尝尝新蒸的枣泥糕,她用竹签戳起一块递给蹲在门槛上的朵朵,配着腊八蒜,解腻得很。
青柠的染坊一大早就热闹起来。新收的学徒小禾扎着靛蓝色头巾,正踮脚往竹竿上晾布。绛紫色的苏木染布滴着水,在青石板上洇出蜿蜒的水痕。师傅,这块布要晾多久才会变深?小姑娘好奇地戳着布料,指尖沾了点淡淡的紫色。青柠笑着往她掌心抹了把槐花,等晒足三个日头,再用槐花固色,颜色就像熟透的桑葚般透亮。
程野的竹编棚里,竹刀与竹篾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他正照着李老师带来的古书上的图样,编一个八角形的食盒。竹篾在他指间翻飞,渐渐勾勒出镂空的缠枝花纹。忽然,棚外传来一声脆响,双胞胎举着摔碎的陶罐闯进来,罐底还沾着几株嫩绿的豆芽,程哥哥!我们想发豆芽给流浪猫补身子,结果......
老赵推着棉纺车经过,车斗里装满了新收的棉花。听见动静探进头来,瞥见地上的碎片,从怀里摸出块手帕将豆芽包好,别慌,他敲了敲棉纺车的侧板,用这手帕包着,搁在纺车底下,既避光又暖和。朵朵跟在后面,手里攥着个小竹篮,里面躺着几枚刚捡的野鸡蛋,给豆芽当肥料!
陈老爷子坐在井台边晒太阳,膝头放着本线装的《本草染谱》。书页间夹着干枯的木棉花,还有张泛黄的信纸。小柠,他忽然招手,你说用茜草配苏木,能不能染出当年你师母嫁衣的颜色?青柠凑过去,看见纸上歪歪扭扭画着朵盛开的木棉花,边角处写着:等阿远娶亲那日,要给他媳妇染件最红的衣裳。
正午时分,林阿姨的院子里支起了石磨。雪白的糯米粉从磨盘缝隙缓缓流出,双胞胎举着木棍在旁边候着,等磨盘边缘溢出的米浆。小心烫!林阿姨用竹片刮下米浆,倒进垫着荷叶的蒸笼,这是做青团用的,等会儿包上豆沙馅,比城里卖的还香。
李老师抱着一摞旧报纸来串门,报纸里裹着几株刚挖的兰草。后山发现的,他小心翼翼地将兰草种进陶盆,听说用兰草染布,会带着天然的清香。青柠立刻搬来染缸,将兰草与煮沸的井水混合,不一会儿,缸里便泛起淡淡的青绿色,像初春的溪水颜色。
暮色渐浓时,程野编好了食盒。他特意在盒盖上镶嵌了块青柠染的月白色雪纺,透过布料,隐约可见底下绣着的木棉花纹。青柠将刚蒸好的青团放进食盒,豆沙馅的香气混着竹香,送给陈爷爷,让他配着老茶吃。
老赵又开始调试棉纺车,这次在车辕上挂了串铜铃。纺车转动时,铃声混着吱呀声,惊飞了停在槐树上的麻雀。他摸出怀里的手帕,豆芽已经长出了白嫩的根须,明儿给猫窝垫上,保准暖和。朵朵蹲在旁边,用棉线给豆芽编了个小篱笆,这样小猫就不会踩到啦!
月光爬上青瓦时,染坊亮起了暖黄色的油灯。小禾趴在染缸边打瞌睡,青柠轻轻给她披上件夹袄。染缸里的兰草染液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盛满了一缸星辉。程野送来个竹编的灯罩,镂空处刻着豆芽的图案,给小禾当夜灯。
林阿姨的厨房里,新腌的腊八蒜正在坛子里慢慢变绿。她往灶膛里添了块硬柴,铁锅里的银耳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明天熬点梨汤,她对着正在偷吃枣泥糕的双胞胎说,这天气忽冷忽热的,最容易咳嗽。
陈老爷子坐在棉纺车旁,借着月光修补那件未完工的棉背心。银针在布料上穿梭,木棉花的刺绣又多了几片花瓣。他望着纺车侧板上青柠画的木棉花,忽然想起年轻时,老伴也是这样坐在纺车前,一边纺线一边哼着小曲。
巷子深处,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轻轻摇晃。青柠新染的兰草布在风中飘动,带着淡淡的清香;程野编的豆芽灯罩透出柔和的光;老赵的棉纺车静静伫立,铜铃上凝着夜露;林阿姨的银耳汤香气四溢,混着腊梅的甜香,在夜空中弥漫。
小芽趴在窗前写日记,钢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202x年x月x日,立春后的巷子像幅渐渐晕染开的水墨画。青柠姐的染缸里长出了春天的颜色,程哥哥的竹编里藏着豆芽的秘密,林阿姨的蒸笼冒着幸福的热气。原来岁月就是这样,在家长里短的絮叨中,在旧物新生的欣喜里,慢慢织就成最温暖的人间。
窗外,月光温柔地洒在巷子里,给每一扇窗棂都镀上了银边。老纺车的影子与槐树的嫩芽交叠在一起,仿佛在诉说着新的故事。而在巷子的另一头,青柠新染的兰草布随风轻摆,与程野编的豆芽灯罩相互映衬,共同编织着属于这个春天的美好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