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那日的雨来得猝不及防,细密的雨丝裹着泥土香漫进巷子。林阿姨踮脚收晾在檐下的腊肠,水珠顺着竹篙滴在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快把晒的柿饼收进来!她冲着正在院里追蝴蝶的朵朵喊,转身往灶膛添了把干松枝,铁锅里的酸菜鱼汤咕嘟冒泡,雪白的雾气撞在蒙着水雾的窗纸上。
青柠的染坊里,小禾正踮着脚擦拭窗棂。雨水顺着黛青色的布帘蜿蜒而下,在染缸里荡开圈圈涟漪。师傅,这雨要下多久呀?小姑娘望着阴沉沉的天叹气,手里的抹布还沾着靛蓝染料。青柠将新采的艾草浸入染缸,碧绿的汁液缓缓晕开:等雨停了,用艾草染的布正好做驱蚊香囊,到时候你帮我绣上小荷叶?
程野的竹编棚支起了油纸伞,竹篾在湿润的空气里变得柔韧。他正照着李老师拓印的古窗花纹,编一个镂空的竹屏风。突然一声,老赵顶着个破草帽冲进来,肩头还落着片被风吹来的紫藤花瓣:后山的老藤被风刮断了,枝条都堆在路口!话音未落,双胞胎举着竹篓闯进来,篓里装着几颗被雨水打落的野杏子。
陈老爷子坐在井台边,戴着老花镜修补那本《本草染谱》。书页被雨水洇湿的地方,他用宣纸仔细裱糊。听见动静,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巷口王婶送的枇杷膏,说是治咳嗽最灵。朵朵凑过去,发现纸包里还裹着块麦芽糖,立刻眼睛发亮:爷爷,我帮你把书皮重新缝上!
午后,雨势渐小。林阿姨搬出尘封的石臼,将晾干的艾草捣碎。双胞胎举着木杵轮流捣药,绿色的汁液溅在袖口上,染出星星点点的痕迹。当心别呛着!林阿姨用纱布滤出艾草汁,兑进糯米粉里,不一会儿,蒸笼里便飘出清新的草香。等青团凉了,给青柠送去当点心。
青柠的染缸里,艾草染液已经变成温润的浅绿。她将雪纺布浸入缸中,布料像春日的浮萍般轻轻舒展。小禾蹲在旁边,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纹样:师傅,染完的布能不能做个风筝?我看见程哥哥编了个燕子骨架!正说着,程野抱着竹制风筝骨架走进来,骨架上还挂着几串被雨水打落的榆钱。
老赵又在捣鼓他的棉纺车,这次给车轴套上了用老藤条编的防震圈。纺车转动时,吱呀声里混着清脆的藤条摩擦声。他摸出怀里的野杏子,分给围过来的孩子们:后山的杏子树怕是要伤着,等天晴了,咱们去给它绑些支架。朵朵咬了口酸涩的杏子,却笑得眉眼弯弯:等杏子熟了,林阿姨肯定能做出最甜的果酱!
暮色渐浓时,程野的竹屏风完工了。镂空处的藤蔓花纹与青柠新染的艾草布相得益彰,他将布嵌进竹框,在边角处系上几串晒干的榆钱。青柠把刚蒸好的艾草青团放进竹编食盒,艾草香混着糯米的软糯,送给陈爷爷,配上他珍藏的老普洱正好。
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染坊的油灯在雨幕中晕开暖黄的光晕。小禾趴在染缸边,用艾草染液在宣纸上涂鸦。青柠给她披上件夹袄,忽然发现窗台上的兰草染布不知何时被雨水冲刷,竟晕染出独特的水墨纹路。像不像后山的云雾?程野不知何时送来个竹编灯罩,镂空处刻着雨滴的图案。
林阿姨的厨房里,新腌的酸菜在坛子里咕嘟冒泡。她往铁锅里添了勺猪油,将双胞胎采的野杏子熬成果酱。等果酱凉了,抹在刚烤的馒头片上,她看着在灶台边偷吃杏肉的孩子们笑,再煮锅姜茶,去去湿气。
陈老爷子坐在棉纺车旁,借着油灯修补那本古籍。书页间夹着的木棉花标本被雨水浸润,反而透出别样的鲜艳。他望着纺车侧板上的木棉花,忽然想起老伴总说:下雨天听纺车声,像听老伙计唠嗑。老赵抱着捆干藤条走进来,藤条上还沾着未干的雨水:老爷子,我给纺车做了个防雨棚。
巷子深处,老槐树在雨幕中轻轻摇晃。青柠新染的艾草布随风飘动,带着淡淡的药香;程野编的雨滴灯罩透出柔和的光;老赵的棉纺车静静伫立,藤条防震圈上凝着雨珠;林阿姨的酸菜鱼汤香气四溢,混着艾草青团的清香,在雨夜里弥漫。
小芽趴在窗前写日记,钢笔尖在潮湿的纸页上洇开墨迹:202x年x月x日,这场春雨把巷子泡成了温柔的诗。青柠姐的染缸里酿着春天的颜色,程哥哥的竹编里藏着雨水的秘密,林阿姨的灶台煨着暖心的滋味。原来平凡日子里的点点滴滴,都能在雨水的浸润下,发酵成最动人的故事。
窗外,雨丝依旧细密如帘,给每一扇窗棂都蒙上了朦胧的纱。老纺车的影子与槐树的枝叶交叠在一起,仿佛在雨中轻轻絮语。而在巷子的另一头,青柠新染的云雾纹布料随风轻摆,与程野编的雨滴灯罩相互映衬,共同编织着属于这个雨季的温暖与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