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地牢中,铁链发出沉重的碰撞声。李星云艰难地睁开双眼,四肢和脖颈都被冰冷的铁链紧紧束缚。他勉强抬起头,看见巴尔正站在牢门外,面色凝重。
“为何阻止我杀李嗣源?”
巴尔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中回荡。李星云苦笑一声,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
“他若死,天下会变成什么样?”
“李嗣源一死,无非是林远率兵东征。”
巴尔皱眉,
“怎么,你不想让你那兄弟坐上皇位?”
“那倒不是。”
李星云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姿势,
“有岐国、蜀国和娆疆支持,林兄自然能与新唐抗衡,甚至是压过一头。可,以林兄的魄力,陷入战火的不只这几个诸侯国。吴国、楚国,都要被攻打。到时候,这天下,不知要死伤多少百姓。”
“天下一统,死伤是必然的。”
巴尔语气坚定,
“李星云,大唐开国之时,太宗也是东征西讨才打下大唐基业。你总是有着妇人之仁。虽然,林远对你出手,着实让我意外,可,这才是一个上位者该有的魄力。”
“不顾兄弟情义,手狠手辣便能做皇帝了吗?”
李星云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
“那,当初我那兄长,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忽然抬起头,目光穿透牢房的黑暗,仿佛在凝视远方:
“林兄,我死之后,李唐再无后人,你便可以安心逐鹿天下。只是,你为何,对一统天下,如此执着,如今,神州大地虽四分五裂,可各地百姓稍得安定,若是开战,又是多少年的纷争。”
铁链在他身上发出沉重的声响,仿佛在为他这句话做着回应。
巴尔很是头疼,半晌过后才说道:
“这些日子过去,不良人对你的仇恨确实消减许多,可我依旧讨厌你,李星云,大帅千辛万苦想要扶持你登上那帝位,你死活不愿意,好,如今大帅也死了,有林远支持,你还怕什么?把这帝位拱手让人,你他妈还是太宗皇帝的子孙吗!”
巴尔强忍怒火:
“好,等你死了,我会看看,李嗣源和林远,到底谁能成功。”
巴尔转身离开,
“记住,大唐不是亡在昭宗手里,是你手里!”
…
长安火药库内,阳光照在木箱上,照亮这天地间最恐怖的地方,另一边竖直放着的一把把火绳枪,映照出森然的金属光泽。
钟小葵手持黄铜钥匙,缓缓插入最后一道暗门的锁孔。伴随着机括转动的沉重声响,厚重的铁门徐徐开启,露出里面令人震撼的景象。
暗室之中,整齐排列着一尊尊红衣大炮,炮身黝黑发亮,在昏暗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正对着大门的位置,赫然摆放着朱友贞曾经使用过的那尊“神威无敌大将军炮”。龙首炮口依然熠熠生辉,仿佛随时准备发出震天怒吼。
“殿下的智慧,就是尸祖旱魃都敬佩不已。”
钟小葵轻声赞叹,指尖轻抚过冰冷的炮管,
“有这红衣大炮和火绳枪,天下诸侯,皆要伏拜于秦国。”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火药库中回荡,带着几分敬畏,几分自豪。墙架上整齐码放的火药桶和火绳枪,在阳光下投射出长长的阴影,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即将到来的变革。
…
耶律尧光跪在行帐内的毛毯上,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母后,怎可进犯岐国?父皇与老师如此要好,岐国又是老师的故国,您这么做,置父皇于何地啊!”
述里朵端坐在虎皮椅上,面色冷峻:
“够了!这是旨意,你必须带兵。你大哥如今做了那东丹王,攻下岐国,你便可以与他相争。不然这帝位,你永远坐不上。”
“母后,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耶律尧光抬起头,眼中带着挣扎,
“您让孩儿如此,怎对得起老师。”
“他只是你的老师,不是你的师父。”
述里朵语气冰冷,
“打下岐国,入主中原。到时候,你要是不忍心,就再拿下秦国,把你老师迎来漠北。”
耶律尧光仿佛认命般重重磕头,额头抵在粗糙的毛毯上。
帐外,耶律质舞戴着神秘的萨满面具,正在月光下跳着古老的祭祀舞蹈。她的身影在篝火映照下显得格外神秘,银铃随着舞步发出清脆的声响。
述里朵走出大帐,望着远方连绵的草原,低声自语:
“林远,你不愿意帮我,那我就联合李嗣源。你会后悔的。”
夜风吹起她的衣袂,萨满鼓声在草原上回荡,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战火。
突然,耶律质舞手中的法杖剧烈摇晃,铃铛发出急促的声响,仿佛在预警着什么。
……
洛阳皇宫大殿外,林远与李嗣源并肩立于汉白玉阶顶端。下方台阶两侧,全副武装的士兵肃立如林;广场两旁,文武百官垂首恭立。
“如今天子被不良人追杀,不知所踪。”
李嗣源声如洪钟,
“本监国应号召天下,诛杀逆贼,寻回天子。”
他转向身旁身着玄金蟒袍的林远,躬身行礼:
“秦王,以为如何?”
“天子有危,做臣的自当鞠躬尽瘁,呵呵。”
林远淡然回应。
“哈哈哈,好!”
李嗣源大笑。
突然,大臣队列中传来一声不屑的冷笑:
“李嗣源!”
“哦?”
李嗣源眯起眼睛,
“原来是李尚书,怎么,腿疾好了?”
只见一位官员拖着跛足,一步步走出队列:
“李嗣源!你才是真正的奸贼!借天子名义残害不良人,如今又把天子失踪的罪行按在不良人身上。奸贼!恶贼!逆贼!我恨不得食汝肉,饮汝血!”
林远俯视着这人,突然笑了起来。李嗣源脸色难看,勉强挤出笑容:
“秦王这是笑什么?”
“他马上就要骂我了。”
果不其然,那人又指向林远:
“秦王!你助纣为虐,更是罪不可赦!天下人皆知你与天子要好,你却伙同这孽贼叛了天子,毁我大唐龙脉!你比李嗣源更可恨!更该死!”
他转身面对众臣:
“你们!都是唐臣!就眼睁睁看着天子受辱,甘心为逆贼卖命吗?啊?!”
众大臣皆低头不敢应答,瑟瑟发抖。
“如此侮辱监国与秦王,其罪当诛。”
李存礼一挥手,四周士兵立即围上,弓弩手对准李尚书,蓄势待发。
“欸,莫要着急杀他。”
林远出声制止。李嗣源眼神示意,士兵们收起弓弩。
“你说你是唐臣,”
林远缓步走下台阶,
“那先帝,是昭宗,还是庄宗?”
“自然是昭宗!朱温篡唐后,李存勖攻打汴州,夺回我大唐江山,这本是臣子本分。可是这逆贼竟然敢称帝,其心——”
话未说完,李存礼的佩刀已架在他颈间。而握刀之人,竟是林远。
“你说庄宗是逆贼?”
“篡唐之人,皆为逆贼!”
“好。”
林远冷笑,
“秦朝,天下第一王朝,项羽灭了秦,刘邦建立汉,那刘邦是不是逆贼?三国分了汉,一归于司马,那司马家是不是逆贼?隋文帝终结南北朝乱世,李渊于晋阳起兵,将隋帝扶持为傀儡。那你告诉我,大唐的历位先帝,是不是逆贼?”
面对这一连串逼问,李尚书哑口无言。
“大唐铸造盛世,怎会……”
“哦?有盛世就不算逆贼了吗?”
林远大笑,
“哈哈哈!那我要是可以开创一片盛世,你们是不是也要跪下,叫我万岁?”
众大臣浑身一颤,偷偷望向台阶上的李嗣源。李嗣源却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李尚书,你这种愚忠之人最是该死。”
林远声音转冷,
“你今日若是为天下百姓谏言,孤还可在监国面前留你一命。可你偏偏,说什么天子,哈哈哈!”
刀光闪过,人头落地,鲜血染红官道。李存礼掩鼻道:
“此人不但口齿发臭,尸体也奇臭无比。还不快快拖走,免得熏到监国与秦王!”
“是!”
士兵们急忙拖走无头尸体。这时,一位老臣颤巍巍出列:
“臣,臣有一问,可否请秦王解答。”
“自然。”
“老臣斗胆问秦王,秦王的意思是,天子在秦王眼里,不重要是吗?”
林远笑眯眯地看着他。老臣突然哆嗦着跪地:
“老臣有罪!秦王饶命!秦王饶命!”
“你说的对。”
林远声音清晰,
“天子在我眼里,根本不重要。孟子曰: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天子并非天下人之君父,而是天下人,皆为天子之父。”
他在官道上踱步,每一句话都震撼人心:
“天子也是娘生的,爹养的,不见得生下来就比人尊贵。你们都知道,可你们就是要说天子是真龙,是万金之躯。
因为这样,你们也可以得到富贵,永远压在百姓头上。甚至,天子要是想对你们这些臣子动手,你们还会联合起来,蒙蔽天子的眼睛。你们这些大臣里,有哪个是好东西?哪个不是草菅人命!吮吸百姓鲜血穿上这衣冠禽兽的!”
李存礼低声道:
“大哥,这,”
“不必多说。”
李嗣源眯起眼睛,心中暗忖:难道林远对帝位没兴趣?
林远环视两侧大臣,突然大笑:
“满朝文武皆是女儿态!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唐臣,可只有李绍荣一个人敢出来反抗几句,让你们得了势,天下百姓又入水深火热之中。废物!你们还不如他。”
说罢拂袖而去。众大臣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
宫殿内,珍馐满案,林远望着案上美食,毫无胃口。
“秦王今日所言,真是惊天动地。”
李嗣源举杯。
“真是大丈夫。”
“李嗣源,我第一次听说你,你就是通文馆的圣主,还是子凡的义父。”
林远把玩着酒杯,
“一步步走到今天,呵呵。”
“秦王更厉害不是吗?从女帝手下,到了如今威慑诸侯的秦王,看看小王,表面上还要奉天子为主,秦王都敢当着众大臣的面亵渎龙威,厉害。”
林远将酒一饮而尽:
“你为什么想当皇帝?”
“天下最尊贵之人,谁不向往?就是诸侯见了也要下跪行礼,惹得多少人为此失去性命。”
李嗣源望了一眼金台上的龙椅,又望向杯中茶水,神色恍惚:
“其实,一开始只是想着如何让李克用更重用自己,甚至得到那晋王之位。如今做了监国还不满足,人的欲望,真是无穷无尽。”
“老对手很多,如今我最看重的,就是你李嗣源了。”
“在下的荣幸。”
“李嗣源,你想杀了李星云,毁了龙脉,我都可以理解。可你要炸掉太原,我至今感到心悸。太原是你的故地,你在那里长大,你怎么忍心?”
李嗣源笑了,笑得很凄凉:
“我差点就死了,是袁天罡说我有用,救了我。可他又要杀我,这种任人摆布的事情,我不想再有。林远,太原城可以重建,可我李嗣源只有一条命。只有拿到天下,我才可以活。”
“嗯,你很对。”
李嗣源看着林远:
“你成熟了,终不是曾经那个毛头小子,一腔热血闯天下。”
“是啊,”
林远望向殿外月色,
“人总要长大的,总要长大的。”
…
娆疆万毒窟内,烛火摇曳,药香弥漫。
蚩离望着榻上昏迷不醒的众人,眉头紧锁。鲜参正在仔细检查上官云阙的状况,指尖轻触他发黑的伤口。
“鲜参,你也解不了吗?”
蚩离的声音带着焦虑。
“这毒,没见过,和我们娆疆的毒很不一样。”
鲜参划开上官云阙的手掌,黑稠的血液缓缓流出,
“我也不敢贸然出手。大峒主见多识广,他一定有办法。”
“十二峒融入百姓之中,不轻易出手。”
蚩离叹息道,
“大峒主说只有娆疆危急存亡才会出手。我们去何处找他?就算找到,他愿意帮忙吗?”
鲜参沉默片刻,轻声道:
“这些中了蛇毒的人,都是不良人,还有林远的徒弟。看在不良帅和林远的面子上,大峒主或许会帮忙。试试看吧。”
“好。”
……
梯田之中,夕阳西下,李偘扶着老腰,擦拭额头的汗水,忽然笑了起来:
“鲜参,既然来了就帮我这老骨头,干看着?”
鲜参应声而出,利落地挽起裤腿,与李偘一同忙碌到日头西斜。两人坐在田埂休息时,李偘打了个哈欠:
“如今娆疆也算是安宁了不少,蜀国那边的商人带来了不少中原的玩意儿,待会儿送你些小礼物。”
“二峒主,我来,是有些问题。”
“哦?你现在还有什么问题需要问我?巫术,蛊术,还是治理娆疆的事情?”
鲜参取出一个玉瓶:
“是毒。二峒主,我小的时候你便最是疼爱我,能不能帮忙看看如何配置此毒的解药。”
“毒?莫要逗我这老头子笑了,你和蚩离那小子联手,还有解不了的毒?”
李偘接过玉瓶,打开一嗅,脸色骤变: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是中毒之人的血液。”
鲜参讲述来龙去脉时,李偘眉头越皱越紧:
“沙陀族的蛇毒,和娆疆大有不同。中毒的人有多少?”
“几十人,其中还有天巧星,和林远的徒弟。”
李偘抓着自己的白发,喃喃自语:
“沙陀族,这蛇不是早就被除尽了吗?怎么还有,嘶,棘手啊,小鲜参,那蛇在不在你手里?若是在,老头我倒是能试试配置解药。”
“在林远手里,他让蚩离带着上官等人来到娆疆,将小荷留在长安,两边同时想办法。”
突然,十一峒主扛着锄头走来:
“鲜参,娆疆有危吗?你怎么来了。”
“我想请二峒主帮忙解这蛇毒。”
十一皱着眉:
“大峒主说了,只有生死存亡之际我们才会出手。鲜参,你不要让我们难做。”
鲜参咬着嘴唇,正欲再言,却见李偘突然起身行礼:
“见过大峒主。”
几人赶忙站起,只见大峒主不知何时已立于田埂之上。
“不必多礼。”
大峒主声音平和,
“鲜参,如今十二峒的很多规矩虽然已经废除,可我们还是要遵守剩下的规矩。十二峒不会直接帮你。”
鲜参面露失望,正要接过李偘手中的玉瓶,却听大峒主又道:
“不过,你可以带着蛊王去山下的院落,那里有我十二峒多年来的记载。三天时间,看你们能不能有所收获。”
“大峒主,里面有解蛇毒的方法?”
“我不知道。娆疆从未与沙陀族有过过多接触。只是,天下毒法,说来说去就那么几类。看你和蚩离能不能发现其中奥秘了。抓紧时间,先去通知蚩离吧。”
……
山下院落内,烛火通明,蚩离顶着黑眼圈,焦急地翻阅手中古籍。鲜参同样神色疲惫,三天期限将至,却仍无头绪。
“没有,还是没有。”
蚩离颓然放下书卷,
“十二峒没有记载那毒蛇的信息。”
“等等。”
鲜参突然按住手中图册,上面画着一只扁头的青蛇,
“小青龙,性凶猛,受惊时颈部膨扁,竖起前半身,可在相当长的距离内发起攻击。”
蚩离凑近细看:
“可小青龙也不是那毒蛇啊。”
“不,蚩离。”
鲜参眼中闪过亮光,
“你忘了小青龙为什么被娆疆人奉为图腾吗?”
“它以毒蛇为食,”
蚩离猛地抬头,
“对啊!小青龙以毒蛇为食,这不正是说明它不惧蛇毒吗?!我们可以用小青龙来炼制解药。好!”
“还有这个。”
鲜参又拿起另一本古籍,上面画着一只体态修长,似鼠非鼠的生物,
“蒙哥,也是以毒蛇为食。你看,据记载,就是小青龙也是它的食物。”
“蒙哥,我知道。”
蚩离兴奋道,
“娆疆百姓,不善御虫者,若是家中出现毒蛇,便会寻一只蒙哥。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