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的林雾里,于万忠的手指反复摩挲着三八大盖的木质枪托。
新枪就是要比他们那些用了许多年的旧枪手感好。
他身后的独立旅战士们正挨个检查枪膛,三八大盖的金属部件在雪光下泛着冷光。
一个年轻战士蹲在雪地里,正把子弹往弹仓里压,每压一颗都要对着天光看一眼弹头上的铜色。
“旅长,那个纪司令弄来的枪可真好,比咱们缴获的好用多了!”
战士名叫二蛋,是去年年底才入伍的新兵才十七岁。
他加入抗联几个月,一直手里都没有摸过正经八百的枪,最近一个月才有了属于他的枪,还是新的,
哪怕已经一个月了,他还是满是稀罕,把玩着手里的枪是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
他问:“我们咋不再多搞点别的枪回来啊?他们手里那个冲锋枪多带劲。”
于万忠回头看了眼,笑骂了声:“当我不知道那玩意好?好归好,对我们来说不实用。”
他不是没想过从纪平安那里换更好的枪。
他见过那挺能连射的机关炮,还有比三八大盖短半截的冲锋枪,心里也热过。
可不合适。
纪平安到底不是他们自己人,随时随地都能帮他们补充武器弹药。
就算随时随地可以,他们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钱。
抗联还是太穷了。
怪就怪他们之前放着金山银山都没珍惜,临时需要再想抢,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所以他纪平安交易,除了一些机枪重武器,就主要换几样东西。
能直接用的三八大盖新枪、厚实的棉衣、手榴弹和炸药,还有粮食。
至于那些更厉害的武器,他没提。
一来怕纪平安的渠道供不上,二来三八大盖是日军的制式枪,只要能突破封锁,从日军尸体上搜来的子弹、枪零件都能用,根本不用愁补给。
上次在通化打伏击,他们缴了日军一个小队的武器,当场就给缺枪的战士补了装备,连弹带都没浪费一根
而要厚实的棉衣可以帮他们的人撑过严寒,等待春天来临。
粮食更是让他们可以顺利过冬最重要的补给。
他们被封锁的太过严密,冬天只能靠啃树皮过活,有粮食会让他们好过许多。
收敛脑海里的念头,于万忠对身后的战士们压低声音:“都检查好枪和弹药,准备突袭!”
所有人严肃地神情,攥紧手里的枪凝神戒备。
每个人的神情都绷得紧紧的,眼梢盯着前方日军碉堡的方向,连呼吸都放轻了。
于万忠从怀里掏出块磨得掉漆的怀表。
这是去年从日军小队长手里缴获的,表盖裂着道缝不影响走得准。
雪地里的微光映出指针:六点四十。
这是他和赵青山、周毅约定好的时间,三路同时动手,打日军个措手不及。
“动手!”
于万忠高声下令,瞬间划破山林的寂静。
独立旅战士们应声冲出,没人喊口号只端着枪向日军封锁线猛冲。
“有动静!”
日军碉堡里的哨兵最先反应过来,高声呼喊拉响警报。
于万忠已经抬手扣动扳机。
“砰!”
三八大盖的枪声在山谷里回荡,子弹精准打在碉堡的了望口。
哨兵闷哼一声栽了进去。
这一声枪响正式拉开了攻击的序幕,独立旅的战士们立刻散开,枪声手榴弹的声音不断。
“轰隆!”
手榴弹在碉堡门口炸开,砖石碎片混着雪雾飞起来。
抗联的身影在松树林间穿梭,三八大盖的枪声时密集如爆豆子一样不停。
二蛋在于万忠喊动手时就闷头往前冲,冲过来的路上也击毙了两个鬼子,但冲到碉堡前他手臂也受了伤,三八大盖的子弹也空了。
他隐蔽在一处雪窝子后,咬着牙把弹匣往枪上怼,金属卡榫卡紧时,眼角余光瞥见碉堡的射击孔里又冒出火光。
“卧倒!”
他发现时子弹已经呼啸着穿过来,来不及做出反应下意识闭了眼。
紧接着身上一重,他被人猛地扑倒。
预料中的剧痛没来,倒是一声短促的闷哼响在耳畔。
二蛋霍然瞪大眼,就见他们班的老班长老郑扑在他的身上,而他自己的后心却被打出数个血洞。
新棉衣的棉絮混着血涌出来,很快就在雪地里冻成了硬邦邦的血块。
“老郑叔!”
二蛋爬起来,抱着老郑声音都变了调。
老郑闭着眼,再也没能睁开。
轰!
哒哒哒!
身边的子弹不停扫过,爆炸声此起彼伏。
战场上没有时间悲伤。
二蛋把脸埋在老郑的棉衣上,蹭了满脸的血和雪。
再抬起来时,他的眼里就只剩下了布满血丝的恨意和坚决。
他抓起老郑的三八大盖,把两袋子弹都挂在脖子上,提起自己的枪朝着碉堡的方向继续冲!
老郑叔我,你的那份,我来替你打!
一同冲锋的战友,在身边接连倒下的事情处处可见。
同一时间段的东路,一样如此,甚至更为艰难。
第三重封锁线是五座混凝土的碉堡。
九二式重机枪的枪口正在碉堡上吞吐着火舌。
抗联第一路军第一师团师长李兆林趴在雪坑里,三八大盖的枪托抵着冻得麻木的肩头,瞄准镜里能看见碉堡射击孔后日军士兵的钢盔,却对他们没办法。
那些枪眼离地不足一米恰好卡在冲锋者的腰腹位置,让人避无可避,却难以将操控机枪的机枪手一击毙命。
“爆破组听令!”
李兆林压低声音看向他身后的爆破组。
爆破组共七人,每人身上都背着炸药和手榴弹,凝神以待。
在李兆林下令前,日军的九二式步兵炮先响了。
一发炮弹落在百米外的林子里,雪块混着烧红的弹片劈头盖脸砸下来。
李兆林一把按住身前一名战士扑倒在雪地里。
“趴下!”
雪水混着泥土溅在李兆林的棉帽上,他甩了甩头抹了把脸看起头。
不远处的松树已经被拦腰炸断。
李兆林转回头看向那边还在疯狂扫射的碉堡,下令:“爆破组去炸了那个碉堡!”
“是!”
几个人将三枚手榴弹用麻绳捆成一束,别在腰后。
将白色披风仔仔细细裹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