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没有任何掩护,只有齐腰深的积雪和冻硬的灌木丛。
爆破组的人披着披风悄悄爬出雪坑,日军重机枪的子弹就像犁地般扫过来,在雪地上犁出一串深坑。
他们未必看到了他们,只是随机在攻击着可能有人潜伏过来的方向。
右边的爆破手突然闷哼一声,后背炸开个血洞,手里的手榴弹滚落在雪地里。
其他爆破组的人死死咬着牙看了眼同伴,靠着他最近都战士将散落在地的手榴弹抓回自己手上,红着眼继续向碉堡爬过去。
在爬向铁丝网的过程中,又有两人不幸被机枪扫中,牺牲了。
还剩下四人,终于摸到了铁丝网近前。
铁丝网的倒刺在探照灯下闪着寒光,下面的鹿砦是冻土夯实的尖木桩,比人还高。
爆破组班长摸了摸腰后的手榴弹,看向面前的铁丝网。
他要炸开铁丝网和尖木桩。
但就算炸开面前的铁丝网,里面的碉堡还有交叉火力等着,所以他们的最终目标是毁掉碉堡,才能让队伍顺利通过。
班长将炸药塞进鹿砦缝隙,准备引线时身后又是一声闷响。
班长猛然回头,就见爆破手小马蜷缩成一团,右腿以诡异的角度歪着,裤管渐渐被血浸透,在雪地上洇出一片深褐。
刚才日军的扫射击穿了小马的腿骨,打断了他的腿。
“班长……别动……”
小马的声音从死死咬着的牙缝里钻出来。
他将脸埋在雪堆里,只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班长的方向。
班长想爬过去,刚动就看见小马猛地摇头,视线往炸药包的方向看了眼,再回头眼神里全是狠劲。
班长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睛却不停涌出泪水。
上个月在密营训练爆破,小马还跟他开玩笑:“班长,以后我要是去炸鬼子铁网,你可得看着点我啊,我可不想留在那边,还想和你一起回来训练呢。”
当时他还拍着他的肩膀笑,说他胡说八道,可现在……
“班长……炸……别管我……”
小马又开口了,这次声音更轻,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
可班长却有些迟疑了。
炸药包的引线就别在他的腰上,只要拉动引线五秒后就能炸开铁丝网,给后面的队伍打开缺口。
可他清楚,爆炸的冲击波会把方圆十米内的一切都掀飞,小马就趴在离铁网八米远的地方。
一旦引爆,小马连尸骨都剩不下。
班长一时难以抉择。
又是一轮机枪扫射,停歇后碉堡里的重机枪开始换弹链。
“班长……”
小马虚弱的催促声再次传来。
老周知道不能再等了,再犹豫下去,不仅小马白白牺牲,整个爆破组的任务都会失败,后面的战友们会被堵在雪坡下,成为日军的活靶子。
他抬头看向小马,小马也正看着他。
他眼里的血丝更浓了,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挪动身体挡在班长前方,对他露出一抹释然又温暖的笑意。
他想替班长挡住可能来的子弹。
“小马……”
班长的声音哽咽了,他闭上眼睛,转身向后方爬走远离铁网回到队友身边。
在十米外的队友同样双眼通红,看着小马的位置神色哀痛。
班长深深看了眼小马,点燃引线。
引线滋滋地冒着火花,在雪地里映出一道微弱的光。
小马的嘴角咧开一个笑容,他张了张嘴无声的喊了句:华国,万岁!
轰!
铁丝网在火光中断裂,冻土和雪块漫天飞舞。
爆炸的硝烟还没散,班长看了眼小马刚才趴着的地方,此刻只剩下半截染血的棉裤腿。
他咬着牙对爆破组剩余两人高呼:“冲!炸了碉堡!”
班长带头冲在最前面,三人猫着腰顶着重新发射起来的机枪,跟着他的两个人在快冲过机枪能扫射范围前,不幸被击中,只有他幸运地跑到了碉堡下方。
班长从怀里掏出两枚手榴弹,用牙咬开保险栓,将手榴弹塞进射击孔。
爆炸声震得碉堡墙面簌簌掉灰,重机枪哑火了。
少了一座碉堡的机枪扫射,就给李兆林的队伍撕开了一个可以冲锋的缺口。
李兆林把三八大盖高高举过头顶,嘶哑的吼声穿透风雪:“冲!给我冲进去!”
身后的战士们像被点燃的柴火,瞬间从雪坡后涌出来,冲向碉堡群。
突袭向大东岔雪谷中路的林子里,抗联第二路军第五军的战士们埋伏在雪谷中,每个人的目光都盯着前方那座架着九二式步兵炮的日军碉堡,像盯着猎物的狼。
周毅蹲在雪堆后,做着冲锋的准备。
“都听好了!”
周毅的声音压得低却有力。
“前面是日军的核心防线,据说调了佳木斯来的精锐,咱们今天就是拼了命,也得撕开这道口子!孙二柱,你带爆破组炸碉堡。其他人都跟上,尽快突破!”
“是!”
战士们都攥紧了枪,没人说话,可雪地里的呼吸声却越来越粗。
他们都知道这一仗不好打,对面的日军火力不弱,碉堡里的机关枪已经扫过几轮,而他们不光有机关枪还有步兵炮。
想要冲进去,他们已经做好了牺牲大半人手的准备。
周毅看了眼时间,高举三八大盖:“冲!”
第五军的战士们齐刷刷地从雪窝里跃起。
没人喊口号,只有攥紧三八大盖的手青筋暴起和粗重的呼吸,沉默得冲向敌人的碉堡。
最前面士兵刚跑出三步,日军碉堡里的机关枪就扫了过来。
子弹穿透他们的棉袄,从后背钻出来时带起一串血珠,他们身体踉跄了下扑倒在雪地里,身后的战士没时间悲伤,跃过他们的尸体继续向前。
日军的步兵炮这时响了,炮弹砸进队伍中,雪块混着被炸飞的肢体四处飞溅。
依旧没有延缓冲锋队伍的脚步。
借着硝烟的掩护,冲锋的队伍举枪反击。
“中了!”
命中率不高,但在抗联队伍不要命的攻击下,总有击中的子弹。
日军机枪手中枪,机关枪的火力顿时弱了下去。
可还没等冲锋战士喘口气,另一座碉堡的机枪又扫了过来。
周毅站在雪坡上,看着战士们像扑火的飞蛾,心里像被烙铁烫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