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中,青衣被那拆墙卸瓦的巨响惊扰,也不过是睫毛微颤,在枕间含糊地咕哝了一声。
她懒得理会那两个幼稚鬼的深夜斗法,只将锦被拉过头顶,翻个身,便又沉入了梦乡的暖流之中。
而这一边,钟离子期的房间里,方才还汹涌澎湃的灵气风暴终于平息。
尘埃缓缓沉降,露出满目疮痍的景象——桌椅尽成齑粉,床榻彻底解体,连墙壁都塌了半边。
在这片新鲜的废墟中央,涂山九卿与钟离子期双双仰面倒地,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汗水混合着灰尘,在他们脸上、颈间蜿蜒出狼狈的痕迹。
两人都已力竭,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只能这样毫无形象地瘫在冰冷的狼藉之上。
意识稍微回笼,他们不约而同地、僵硬地抬起脖子,向上望去——
头顶的景象豁然开朗。
深邃无垠的墨蓝天幕取代了原本低矮压抑的屋顶,如同打翻的砚池,泼洒开一片浩瀚。
璀璨的星子如钻石碎屑,密密麻麻地镶嵌其上,无声地流淌着亿万年的冷光。
哪里还有什么天花板?
那遮蔽星月的障碍,早已在方才那场酣畅淋漓的激斗中,被狂暴的灵力彻底撕碎、碾磨,化作了此刻飘散在他们鼻尖、落满他们衣襟的微末尘埃。
夜风从豁开的屋顶灌入,带着凉意,掠过两人灼热的皮肤,吹动地上的残屑。
在这片与星空直接相连的废墟里,只剩下彼此粗粝的呼吸声,以及那亘古不变的、沉默俯瞰人间的星河。
……
翌日天光微亮,钟离子期便从冰冷的地上爬了起来,揉着酸痛的腰背,走向厨房准备早饭。
而涂山九卿悠悠转醒,环顾四周,这间屋子昨夜已被他们拆得七零八落,徒留满地狼藉。
他眨了眨潋滟的狐狸眼,似乎觉得这废墟的模样还不够“彻底”,索性好心地掐了个诀。
只听“轰隆”一声闷响,本就摇摇欲坠的断壁残垣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彻底压平,化作了一片极其平整的空地,干净得连块像样的木屑都找不着了。
涂山九卿满意地拍了拍手,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善举。
他甚至“体贴”地召来一阵旋风,把地上仅剩的粉尘碎末卷得干干净净,一丝不剩。
做完这一切,他扬着下巴看向厨房方向,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快谢谢我。
钟离子期端着热腾腾的粥和小菜走出厨房,恰好看到那片过于空旷平整的新“地基”,嘴角抽了抽。
他沉默地把托盘放在庭院里那棵老杏花树下的石桌上,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对着涂山九卿的方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傻逼。”
此时,青衣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她步出房间,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钟离子期房间的位置,却只看到一片光秃秃、寸草不生的……平地?
她脚步顿了顿,清冷的眸子在那片空地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波澜不惊地移开,仿佛只是昨夜吹走了一片落叶般寻常。
她步履从容地走向杏花树下的石桌,安然落座。
钟离子期连忙将盛好的粥碗和碗筷放到她面前。
几乎是同时,涂山九卿的身影如一阵裹挟着花香的微风,“唰”地出现在桌旁,毫不客气地在青衣正对面坐下。
他刚坐定,一双勾魂摄魄的狐狸眼就紧紧锁住青衣。
眼看她纤白的手指就要拿起勺子,涂山九卿立刻倾身向前,声音拖得又软又长,带着十足的委屈和撒娇:“姐姐~我饿,我也想吃嘛。”
青衣抬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视线又转向旁边正摆放碗筷、动作明显僵了一下的钟离子期。
片刻静默。
青衣并未言语,只是在宽大的衣袖中略一摸索,素手翻出掌心,一颗灵气氤氲、光华流转的珍稀灵果便静静躺在那里。
她将果子递向涂山九卿,语气平静无波:“你吃这个。”
涂山九卿的目光落在青衣手中那颗价值不菲的灵果上,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但他面上却立刻端出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语气夸张地应道:“好吧好吧,既然姐姐不许我喝粥……”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风得意地扫过钟离子期,“那我就只好‘勉为其难’地……吃这个果子咯。”
钟离子期端着粥碗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
青衣仿佛没听见涂山九卿的茶言茶语,又从容地从袖中取出另一颗果子。
这颗果子通体赤红,纹路如同跳动的火焰,散发着灼灼热力,正是适合火属性修士的珍品火焰果。她将其递给钟离子期。
钟离子期微怔,旋即接过那颗蕴含着精纯火灵气的果子,方才心头的憋闷瞬间被暖意取代。
他抬头望向青衣,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个温暖的弧度,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和郑重:“谢谢……姐姐。”
这一声“姐姐”叫得涂山九卿耳朵一竖!
眼见钟离子期得了果子还占了称呼上的便宜,涂山九卿顿时觉得嘴里的灵果滋味都不对了。
他愤愤地举起那颗灵果,对着青衣控诉似地狠狠“咔嚓”咬了一口——
然而,清甜无比、蕴含丰沛灵力的汁液瞬间在口中爆开,美味得让他狐狸眼都下意识满足地眯了眯。
可下一秒,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管理失败,赶紧绷起一张俊脸,做出“我很不高兴”、“这果子也就一般般”的模样,只是那鼓着腮帮子、眼神却透着一丝满足的模样,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草草吃过早饭,青衣指尖随意掐诀,淡青色的流光如藤蔓般缠绕飞舞。
不过片刻功夫,一座崭新的、带着新鲜木香的结实小木屋,便稳稳地矗立在昨日那片过于“干净”的空地上。
钟离子期刚想开口致谢,一旁的涂山九卿却已经嚷嚷开了,声音清亮又带着点耍赖的意味:“姐姐偏心!我也要他旁边那种!要挨着姐姐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巴巴地望着青衣,手指还悄悄拽了拽她的袖角。
青衣目光扫过涂山九卿指向的位置,就在她卧房窗棂之下。
她神色未变,只是指尖微抬,另一道青芒闪过。
“轰”一声轻响,又一座结构精巧、甚至带着点狐狸洞窟般圆润线条的木屋,紧挨着青衣的居所拔地而起。
涂山九卿满意地绕着新屋子转了一圈,特意踱步到正在庭院空地练拳的钟离子期附近。
他嘴角高高扬起,勾起一个毫不掩饰的、带着十足挑衅和得意意味的笑容,无声地传递着胜利宣言:看吧,姐姐身边的位置是我的,看你这孤家寡人,今晚还怎么蹲我窗根儿。
钟离子期拳风未停,仿佛没看见那碍眼的笑容,只是挥出的拳劲似乎更沉了几分,带起的气流刮落了杏树几片嫩叶。
涂山九卿心情飞扬地度过了白日,心中那份隐秘的雀跃随着日落愈发鼓胀。
他心心念念的“夜晚时光”终于姗姗而来。
月上中天,清辉漫洒。
涂山九卿心情甚好地躺在自己新屋柔软的大床上,一双长腿悠闲地翘着二郎腿,脚尖还在空中晃呀晃,雪白的尾巴尖儿也愉悦地轻轻摆动。
他竖着耳朵,仔细捕捉着庭院里的动静。
待得万籁俱寂,连虫鸣都稀疏下去,涂山九卿眼中狡黠光芒一闪。
他身形一晃,瞬间化作一只通体雪白、蓬松可爱的小狐狸,灵巧地扒开新房的窗户,悄无声息地窜了出去,目标自然是隔壁那令他魂牵梦萦的窗台。
然而,他轻盈落地的瞬间,脸上那抹奔向“温柔乡”的甜蜜笑容骤然僵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见庭院中央,那株繁茂的杏树下,一道孤高的身影正倚着树干。
钟离子期双臂抱胸,整个人仿佛融入了清冷的月色里,唯有那双锐利的眼睛,穿透黑暗,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正冷冷地、一瞬不瞬地钉在刚刚落地的小白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