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
两道身影如同纠缠的飓风,在小小的院落里再次掀起狂澜。
拳风爪影交错,带起的罡气比白日更烈。
这回不再是钟离子期的房间单方面遭殃。
涂山九卿盛怒之下出手全无顾忌,钟离子期更是招招刚猛狠厉。
只听得“轰隆”、“咔嚓”几声沉闷炸响,烟尘弥漫。
待风烟稍散,那两座崭新精致、还带着木香的小屋,竟已化作两堆惨不忍睹的断木残瓦。
别说钟离子期的了,就连涂山九卿自己那间挨着青衣窗下的“宝地”,也未能幸免,彻底成了废墟。
涂山九卿捂着左脸颊,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气得铁青。
他猛地召出一面水镜,映照之下,左眼角下方赫然多了一抹碍眼的青紫,衬着他雪白的皮肤,分外刺目。
“钟离子期!你这卑鄙小人鸟!”涂山九卿对着水镜咬牙切齿,声音都气得变了调,“竟敢打小爷我风华绝代、貌美如花的脸!你根本不是个东西!”
他越看水镜里那道淤青越是火冒三丈,笃定地下了结论,“嫉妒!你这小人鸟绝对是嫉妒我的美貌!你给我等着,明天天一亮我就去青衣面前告你的刁状!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边愤愤地骂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运转妖力,试图化开脸上的淤痕,水镜的光芒幽幽映着他那张写满“此仇不报非狐狸”的脸。
而另一边,钟离子期沉默地靠在一块仅存的、半截的断木上。
他抬手,指腹轻轻蹭过自己的嘴角和下颌,那里同样一片青紫,尤其是下巴处,红得格外明显,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刮过。
冰冷的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将那受伤的痕迹照得一清二楚。
他同样冷冷地看着不远处对着水镜自怜又咒骂的涂山九卿,眼神锐利如刀,下颌线绷得死紧。
两人之间,隔着满地狼藉的木头碎屑、飞扬的尘土和清冷的月光,无声地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火药味,以及两个同样挂彩的“受害者”无声的控诉。
青与红的伤痕,在月夜里格外醒目。
……
翌日清晨,熹微的晨光刚刚驱散薄雾,青衣便已静静立于庭中。
她清冷的眸光扫过面前两张风格迥异却同样引人瞩目的脸。
涂山九卿那张得天独厚的面孔,经过了妖力一整夜的温养修复,此刻依旧完美无瑕,细腻白皙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玉,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他微微抬着下巴,眼神里藏着一丝即将告状成功的狡黠和得意,像只准备炫耀战利品的小狐狸。
而一旁的钟离子期,下颌处那片青紫连带嘴角的红痕,在冷峻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如同美玉上的一道裂痕。
他站姿挺拔依旧,只是唇线抿得比平时更紧,沉默地承受着这份“战绩”。
涂山九卿深吸一口气,酝酿好情绪,正准备开口痛斥钟离子期的“暴行”,将那“嫉妒毁容”的罪名扣实——
“过来。”青衣清冽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响起,截断了涂山九卿即将出口的长篇大论。
她甚至没有看钟离子期,只是随意地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点柔和纯净的青芒,凌空对着钟离子期下颌那碍眼的伤痕轻轻一点。
那青芒如水般浸润开来,所过之处,淤青和红肿如同被月光抹去,迅速消弭无踪,恢复如初。
整个过程快到涂山九卿脸上的得意都还没来得及转换成惊愕。
紧接着,青衣的目光终于落到涂山九卿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还有你,”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让涂山九卿心头一紧,“昨夜之事,不必再说。”
她甚至没给涂山九卿申辩的机会,广袖轻拂,一股柔和却沛然不可抗拒的力量便将两人同时裹住,“精力如此旺盛,无处宣泄?很好。”
话音未落,两人只觉眼前景物一晃,已被那股力量“送”出了庭院之外,只留下青衣清冷平淡的尾音:
“今日起,修炼加三倍。练到……身心俱疲为止。”
涂山九卿站在院外,看着紧闭的院门,又看看旁边恢复完好、下颌光洁的钟离子期,一口气堵在胸口,告状的话生生噎了回去,憋得他狐狸眼都瞪圆了。
钟离子期则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身便走,去迎接那即将到来的“加练”。
青衣站在重新空旷下来的庭院里,目光掠过地上那片崭新的、还散发着清新木香,却暗示着昨夜“战火”的狼藉残骸。
她轻轻摇了摇头。
看来,他二人的精力还是过于旺盛了些。
旺盛到每晚都有力气拆家。
那就……再练狠一点吧。
练到每日归来,筋疲力竭,倒头便睡。
练到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练到……再也没有半分多余的精力,去惦记着拆别人的房子,或者互相斗殴。
如此,方为上策。
念头既定,青衣再次抬指。指尖青芒流转,比昨日更加迅疾凝练。
青光如织,精准地缠绕上那些断裂的梁木、破碎的瓦片。
在柔和而强大的力量牵引下,断木接续,碎瓦重聚,不过须臾之间,两座一模一样的、带着清新木香的小木屋再次拔地而起,稳稳当当地立在原地,仿佛昨夜那场拆家风波从未发生。
唯有青衣指尖残留的淡淡青辉,昭示着一切并非幻梦。
……
苦修的一日终于结束。
夕阳熔金,暮霭四合。
涂山九卿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每一步都踩着筋骨酸痛的呻吟,几乎是挪回了自己那间再次崭新的小木屋。
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疲惫,连那身华丽的狐狸毛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累成这样……那小人鸟总该消停了吧?”他把自己摔进床铺,眼皮沉重如坠铅块,迷迷糊糊地想,“骨头都快散架了,他总不至于还有力气蹲小爷……”
抱着这点侥幸,涂山九卿昏昏沉沉地睡去。
然而,某个时辰,或许是子夜刚过,也可能是黎明未至,一丝难以言喻的直觉,或者干脆就是钟离子期那过于冷冽的存在感,像根冰针扎醒了沉睡的狐狸。
涂山九卿烦躁地睁开眼,心头莫名一跳。
他掀开被角,动作带着训练过度后的僵硬,鬼使神差地,轻轻拉开了房门一条缝——
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泄地。
就在那月光与门廊阴影的交界处,一道挺拔如枪的身影静静伫立。
钟离子期不知已在那里站了多久,仿佛融入了夜色本身,唯有那双眸子,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如同蛰伏的猛兽锁定猎物,精准地、冰冷地,穿透门缝,瞬间攫住了涂山九卿的视线。
空气仿佛凝固了。
涂山九卿:“……”
他握着门把的手僵在半空。
无语。
真的是……好他娘的、无语凝噎的无语!!!
一股难以言喻的暴躁直冲天灵盖,这钟离子期啊钟离子期。他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执着到癫狂的木头疙瘩?!
白天练得还不够狠吗?青衣姐姐加的三倍训练量是喂了狗吗?!这厮是铁打的还是石头凿的?!累瘫了还不睡觉跑来堵门?!这人有病吧!!!
涂山九卿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地燎遍了全身,什么疲惫困倦瞬间被烧得灰飞烟灭,只剩下一个念头在脑子里疯狂刷屏:钟离子期这个癫公!讨厌!超级无敌霹雳讨厌!?
“钟离子期——!!!”涂山九卿几乎是尖叫着,怒火彻底点燃了残存的精力,化身一道白色妖光,带着破空之声和炸毛的尾巴,不顾一切地扑了出去。
“轰——!”
“咔嚓——!”
“叮当乓啷——!”
寂静的庭院再次被狂暴的能量撕碎。
拳风呼啸,爪影带霜,两道身影如同两颗失控的星辰狠狠撞击在一起,拆招换式间,劲气四溢,刚刚重建好的房梁、窗棂、甚至新铺的瓦片,再次如同脆弱的纸片般被无情搅碎、掀飞。寂静的夜被震耳欲聋的轰鸣彻底打破。
屋内。
另一间小小的木屋里。
青衣静静地躺在黑暗中,仿佛外面的天崩地裂与她隔绝。
就在第一声巨响炸开的瞬间,她那双清冷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只是颤动了一下。
然后,她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默默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意味,将盖在身上的柔软被子向上拉了拉,轻柔地、稳稳地……捂住了自己的双耳。
动作行云流水,自然无比。
接着,她翻了个身,面朝里壁,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被窝的温暖与静谧之中。
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