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那句干脆利落的“好啊”话音未落,三人已默契地转身,衣袂带风,步履轻快,竟是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再施舍给南羿分毫。
那份决绝的“毫不留恋”,如同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掴在南羿脸上。
刹那间,南羿那张原本称得上俊美的面孔彻底扭曲了。
额角青筋暴起跳动,白皙的皮肤因极致的怒火涨成了难堪的猪肝色,紧咬的牙关几乎要磨出火星。
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野兽在里面冲撞嘶吼,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他被完完全全地晾在了原地,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呃啊——!”一声压抑到变形的低吼从喉咙里挤出。
无处宣泄的狂暴让他失去了理智,竟真的对着眼前空荡荡的空气,咬牙切齿地挥出了一套虎虎生风却全然落空的组合拳。
拳风扫过,只撩动了宴席间几缕浮动的菜香,徒增滑稽。
他像一只被拔光了尾羽、只能在原地无能狂怒的孔雀。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恰好落入了不远处正端着琉璃碗、专心致志对付南海特色珍馐的风无痕和师弟师妹们眼中。
他们举箸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嘴巴微张,眼珠子瞪得溜圆,碗里那晶亮的鱼脍都忘了送入口中,活脱脱一副白日见鬼的表情。
十几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荒谬:这位羽族来的贵公子……怕不是练功走火入魔,或者……纯粹脑子有病?
南羿打完了那套丢人现眼的“空气拳”,一腔邪火非但未消,反而被风无痕他们呆愣的注视彻底点燃。
他猛地扭头,恶狼似的目光狠狠剜了过去,那眼神淬着毒,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看什么看!死穷鬼!”
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傲慢与鄙夷,如同在驱赶碍眼的蚊蝇。
吼完这声,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满堂无形的嘲弄,猛地一甩那身华贵的锦袍,袍袖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那背影狼狈又仓惶,带着几分色厉内荏的决绝,几乎是落荒而逃,只想尽快逃离这让他尊严扫地的角落。
直到那抹仓皇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喧闹的人群之后,风无痕他们才缓缓眨了下眼睛,僵硬的身体松懈下来。
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带着浓浓鄙夷和哭笑不得的弧度。
“啧,没错了,”风无痕夹起碗里那块等待已久的鱼脍,慢悠悠地送入口中,鲜甜的滋味瞬间在舌尖化开,他满足地眯了眯眼,含糊地嘟囔,“就是个脑子有病的家伙。”
“嗯,病得不轻。”师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也重新专注于眼前的美食,“管他呢,接着吃。”
这等仙家珍馐,凉了多可惜。至于那个莫名其妙发疯的羽族少爷?不过是盛宴上一段微不足道、令人发噱的小插曲罢了。
他们重新投入与美食的“奋战”中,吃得心满意足,满口生香。
风无痕嚼着弹牙的南海瑶柱,心头由衷地浮起一丝感慨:啧,还得感谢他们那位脸皮赛城墙拐角的师尊啊!若非师尊够不要脸,硬是带他们来蹭这南海水晶宫的流水席,他们这群“穷鬼”哪有机会尝到如此极致的美味?
这南海的饭菜……真是好好吃啊!每一口都是对那声“死穷鬼”最无声也最有力的回击。
……
青衣三人踏出流光溢彩的水晶宫大门,身后是宫阙殿宇散发的柔和辉光,如同深海永不熄灭的星辰。
他们准备就此辞别南海。
穿着华美婚服的照野和九方堇并肩站在巨大的、由整块莹白砗磲雕琢而成的宫门前,身影被门廊上垂落的、散发着幽蓝磷光的巨型海藻帘幕衬得格外鲜明。
九方堇向前一步,海水在她曳地的鲛绡婚服裙摆周围温柔地打着旋,带起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珍珠母尘。
她双手捧出一个精巧的锦盒,盒面是深海玄木所制,镶嵌着细碎的星砂贝母,在幽暗的水光中流转着低调的华彩。
“青衣,这是我们的回礼。”她的声音穿透水波,带着深海特有的清澈回响。
青衣接过锦盒,指尖能感受到玄木温润的凉意和海水中悬浮微粒的轻柔触碰。
青衣送给九方堇的那颗能起死回生、逆天改命的九品丹药,其价值难以估量。
九方堇眼中泛起涟漪般的光泽,她张开双臂,轻柔地穿过阻力微小的水体,紧紧抱住青衣。
青衣能清晰感受到她婚服上缀着的细小深海珍珠和冰凉织料的触感,以及海水传递来的那份真挚情谊。
她温柔地拍了拍九方堇的背,动作带起一串细小的、向上逸散的气泡,如同无声的叹息。
九方堇松开手,微微后退半步,水流因她的动作漾开柔和的波纹。
她望着青衣,眼底映照着水晶宫朦胧的光晕:“等你有空,一定要来南海找我玩,到时候我给你做最好吃的深海珍馐。”
“好。”青衣的回答简洁而郑重,声音在水中清晰传递。
青衣三人转身,身影逐渐融入由巨大珊瑚礁构成的、光影斑驳的宫外世界。
他们游弋的姿态带起流动的光影,像是融入洋流的鱼群,很快便被摇曳的海藻丛、穿梭的发光鱼群以及远处更深邃的靛蓝海域所吞没,消失在照野和九方堇的视线尽头。
宫门前,只剩下新婚的眷侣。
深海的水流仿佛也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水晶宫灵能运转发出的低沉嗡鸣,如同大海的心跳。
照野上前一步,有力的手臂环过九方堇纤细的腰肢,将她揽入怀中。
他低头,下颌几乎抵住九方堇的发顶,低沉的笑声带着独特的穿透力,震动着周围细小的水波,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走了,姐姐,”
他的目光灼灼,如同锁定猎物的深海猛兽,紧紧锁住怀中人,“我们回去,洞房花烛夜。”
他的话语落下,仿佛搅动了这片水域,连带着附近一丛随波轻摆的赤红珊瑚都微微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