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车把的手突然一麻,眼前的洋车还沾着昨儿拉包月蹭的泥点,下一秒天就暗得跟泼了墨似的,风裹着沙砾往我眼里钻,耳朵里不是熟悉的电车铃,倒全是“轰隆”的巨响,震得我牙都发颤。我赶紧刹住车,抬头一看,哪儿还有东单牌楼的影子?街边的铺子要么塌了半边,要么门窗用木板钉得死死的,墙上刷着黑黢黢的字,不是“打倒东洋”就是“战时严禁”,几个穿灰布军装的兵背着枪跑过,裤腿上还沾着血污,这哪儿是我认识的北平?我正发懵,一个穿短褂的小子撞了我胳膊一下,他手里攥着个破布包,喘着粗气喊:“愣着干啥?鬼子的飞机刚过去,还不找个防空洞躲躲!”我这才醒过神,原来我竟跑到了这么个兵荒马乱的年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知咋的,力气好像比以前大了不少,攥着车把能感觉出骨头缝里都透着劲儿,身上也轻快,不像以前拉完车就累得直不起腰,许是老天爷可怜我,给了我点能耐。正琢磨着,就见一个老太太扶着墙慢慢挪,怀里还护着个布包,我赶紧跑过去:“大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刚才飞机过来多危险,我送您吧!”老太太抬起头,眼窝深陷,脸上满是皱纹,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的洋车,颤巍巍地说:“小伙子,我想去找我儿子,他在城外当兵,我好些天没着他的信了,听说城里到城外的路不好走,我……”说着就抹起了眼泪。我心里一酸,想起当初我拉车攒钱想娶小福子的日子,那时候虽苦,可还有个盼头,如今这老太太连儿子的死活都不知道,更苦。我拍了拍老太太的胳膊:“大娘您别慌,您告诉我您儿子在哪儿当兵,我力气大,拉着您走,保准把您送到能打听着信的地方!”老太太一听,眼里亮了点,忙说:“就在西郊的兵营,听说离这儿不算太远,就是路上有鬼子的岗哨,不好过。”我皱了皱眉,鬼子的岗哨?我虽没见过鬼子,可也听刚才那小子说过,鬼子凶得很,见着不顺眼的就打就杀。但看着老太太期盼的眼神,我又没法说不,我祥子虽说以前总被欺负,可也不能看着老人这么难不管。我扶着老太太上了车,让她把布包抱紧,自己紧了紧腰带,拉起车就走。刚拐过一个胡同,就听见前面有吆喝声,还有皮鞋踩在地上的“咔咔”声,我赶紧把车往胡同里缩了缩,探头一看,三个穿黄军装的鬼子正站在路口,手里端着枪,旁边还跟着个汉奸,正点头哈腰地说着啥。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可咋过去?老太太在车里吓得直哆嗦,小声说:“小伙子,要不咱还是回去吧,别连累你。”我咬了咬牙,不行,都答应老太太了,不能半途而废。我想了想,把自己的褂子脱下来,递给老太太:“大娘,您把这褂子披在身上,再把脸挡点,我拉着车慢慢走,就说您是我娘,我带您去城外看亲戚,要是鬼子问,我就说咱是老百姓,去城外走亲戚的。”老太太点点头,赶紧把褂子披上,我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拉起车慢慢往路口走。刚走到离鬼子不远的地方,那个汉奸就过来了,叉着腰,眯着眼看我:“站住!干啥的?往哪儿去?”我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点:“老总,我娘身子不舒服,我拉着她去城外亲戚家看看,拿点药。”汉奸打量了我半天,又看了看车里的老太太,撇了撇嘴:“城外?鬼子太君有令,现在不许随便出城,你们回去!”我心里急了,忙说:“老总,我娘真的不舒服,再不去拿药就晚了,您就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啥坏事也不干。”这时候,一个鬼子走了过来,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汉奸赶紧翻译:“太君问你们有通行证没?没有就赶紧滚!”我心里一沉,通行证?我哪儿有那东西。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感觉身上的力气又涌了上来,手攥得车把都有点发疼,我抬头看了看鬼子,鬼子正用枪指着我,眼神凶得像要吃人。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我现在力气大,要是真闹起来,说不定能打过他们?可又一想,老太太还在车里,要是打起来,老太太肯定会受牵连。正犹豫着,就听见胡同那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人喊:“太君,太君,前面发现几个可疑分子!”鬼子和汉奸一听,都往胡同那头看去,我赶紧抓住机会,低声对老太太说:“大娘,您抓紧了!”说完拉起车就跑,我使出浑身力气,洋车跑得飞快,风在耳边“呼呼”响,身后传来鬼子的叫喊声和枪声,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我不敢回头,只一个劲儿地往前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老太太拉到安全的地方。跑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我才敢放慢速度,找了个僻静的破院子停下来,我扶着车把大口喘气,汗顺着脸往下淌,老太太也从车上下来,腿都软了,她拉着我的手:“小伙子,真是谢谢你,刚才吓死我了,你可真是个好人。”我笑了笑,擦了擦汗:“大娘,没事就好,咱歇会儿,再接着走,离西郊兵营就不远了。”歇了没一会儿,就听见院子外面有动静,我赶紧站起来,走到门口往外看,只见两个穿灰布军装的兵正往这边走,他们看见我,停下来问:“你是谁?在这儿干啥?”我赶紧说:“同志,我是拉洋车的,这大娘要去找她儿子,她儿子在西郊兵营当兵,我们刚从城里过来,躲过了鬼子的岗哨。”那两个兵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说:“西郊兵营确实有我们的人,你们跟我们走吧,我们带你们过去,现在城外不太平,你们自己走不安全。”我心里一喜,太好了,有当兵的带路,就不用怕鬼子了。我扶着老太太,拉着洋车,跟着两个兵往前走,路上,那个兵问我:“你叫啥名字?看着你力气挺大,刚才拉车跑那么快,一般人可做不到。”我挠了挠头:“我叫祥子,以前就是拉洋车的,不知咋的,最近力气好像大了不少。”那兵笑了笑:“那是好事,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像你这么有力气的,要是愿意,也能来当兵,打鬼子!”我愣了愣,当兵打鬼子?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我只想拉车攒钱,过安稳日子,可现在这光景,安稳日子哪儿那么容易过?鬼子占了咱的地,杀咱的人,要是人人都像我以前那样只想着自己,那咱中国不就完了?我心里琢磨着,或许,我祥子也能做点不一样的事。走着走着,就看见前面有一片兵营,不少士兵正在操练,老太太眼睛一亮,拉着我的手:“就是这儿,就是这儿!”她赶紧跑过去,拉住一个士兵就问:“同志,你认识李明吗?他是我儿子,在这儿当兵。”那个士兵想了想:“李明?是不是个子不高,脸上有个痣的?”老太太忙点头:“对对对,就是他!”士兵笑了笑:“李大哥啊,他在那边操练呢,我带你去找他。”老太太跟着士兵走了,走之前还回头冲我喊:“祥子,谢谢你啊,你可一定要来看我!”我挥了挥手:“大娘您放心,我会的!”看着老太太找到儿子的背影,我心里也替她高兴。这时候,刚才那个带路的兵走过来:“祥子,你看,这兵营里也需要人帮忙,拉个东西,送个信啥的,你要是愿意,就留在这儿吧,管吃管住,还能为打鬼子出点力。”我看了看自己的洋车,又看了看操练的士兵,心里有了主意,我祥子拉了一辈子洋车,以前是为了自己的小家,现在,我想为这个国家,为这些受苦的老百姓,多做点事。我攥紧了拳头:“同志,我留下!我力气大,啥活都能干,只要能打鬼子,让老百姓过上安稳日子,我啥都愿意干!”那兵拍了拍我的肩膀:“好样的!祥子,以后咱就是同志了!”我笑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日子不光有拉车这一件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风还在吹,可我不再觉得冷,反而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我知道,以后的日子肯定会更苦,更危险,可我不怕,因为我不再是孤单一个人,我有了新的盼头,有了新的目标,我祥子,也要为这狼烟四起的北平,为咱中国,出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