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睁开眼，后脑勺还带着被城砖磕到的钝痛，眼前却不是熟悉的北平城根儿，天是灰蒙蒙的，空气中飘着股说不清的焦糊味，混着尘土和一种从未闻过的腥气，耳边没了车厂子的吆喝，反倒满是杂乱的脚步声、听不懂的吆喝和偶尔传来的闷响，像是炮仗又比炮仗沉。我挣扎着爬起来，手里还攥着半截断了的车把——那是我那辆新车的车把，昨天刚上的漆，怎么就断了？我低头看自己，身上还是那件打了补丁的蓝布短褂，脚下却是磨破了底的布鞋，可周围的人穿着奇奇怪怪，有的裹着灰扑扑的棉袍，帽子压得极低，有的却穿着短款的夹克，腰间还别着亮闪闪的家伙，那玩意儿我在天桥见过，洋毛子手里的枪。“喂！你小子在这儿愣着干啥？不要命了？”一个粗嗓门在我耳边炸响，我抬头一看，是个络腮胡子，脸上带着一道疤，正恶狠狠地瞪着我，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凶神恶煞的人，手里都提着家伙。我赶紧往后缩了缩，想起虎妞教我的，遇事别硬刚，先装怂：“爷，对不住对不住，我刚摔了一跤，脑子懵了，这就走，这就走。”我想绕开他，可他伸胳膊一拦，挡住了我的路：“走？往哪儿走？这地界是你随便逛的？我看你小子眼神不对劲，是不是日本人的探子？”日本人？我心里咯噔一下，祥子活了二十多年，只在茶馆听人念叨过这三个字，说他们凶得很，到处烧杀抢掠，可怎么就到北平了？我连忙摆手：“爷，您可别冤枉我！我就是个拉车的，骆驼祥子，北平土生土长的，哪儿是什么探子啊！您看我这打扮，我这手，都是拉车磨出来的茧子，您摸摸！”我把满是老茧的手伸过去，那络腮胡子瞥了一眼，没碰，反而冷笑一声：“拉车的？现在北平城哪还有车给你拉？日本人封了半座城，粮食都快断了，你小子还有闲心在这儿晃悠？”我愣在原地，脑子像被浆糊粘住了，什么叫封城？什么叫粮食断了？我昨天还拉着刘四爷去前门外的绸缎庄，街上虽不热闹，可也不至于这样啊。“爷，您说的是真的？那……那车厂子呢？人和车厂还在吗？刘四爷呢？”我急着问，那是我唯一的念想，我还等着攒够了钱，再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车。络腮胡子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人和车厂？早被日本人烧了！刘四爷？听说带着细软跑了，也有人说被日本人抓了，死活不知。”轰的一声，我觉得天旋地转，车厂没了？刘四爷没了？那我这些年的苦熬算什么？我攒的那些钱，我盼的新车，难道都成了泡影？“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喃喃自语，手脚冰凉，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别在这儿哭丧着脸！”络腮胡子推了我一把，“要么跟我们走，去城外拉货，好歹能混口饭吃；要么你就留在这儿，等着被日本人抓去当劳工，或者饿死街头，你选一个！”我看着他身后那些人，又看了看周围灰蒙蒙的街道，远处隐约传来几声枪响，我知道，我没的选。拉货就拉货，只要能活着，只要还有口气，我就还能再攒钱买车，祥子这辈子，就认这个理。我咬了咬牙：“爷，我跟你们走！只要给饭吃，我有的是力气！”络腮胡子点点头，挥了挥手：“算你识相，跟紧了，别掉队，丢了小命可没人管你。”我跟着他们往前走，脚下的路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碎砖烂瓦，以前平整的石板路早就没了模样，路边偶尔能看到蜷缩着的人，有老有少，眼神空洞，像是没了魂。我心里发酸，北平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这还是那个虽然苦，但只要肯出力就能活下去的北平吗？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我们到了一处破庙，庙里挤满了人，都是些衣衫褴褛的汉子，有的在磨刀，有的在擦枪，还有的在低声交谈。络腮胡子把我们领到一个中年男人面前，这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衫，虽然也沾了尘土，但眼神锐利，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物。“李大哥，又带了个壮丁回来。”络腮胡子说道。被称作李大哥的男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停在我满是老茧的手上：“你是拉车的？”“是，爷，我叫祥子，以前在人和车厂拉车。”我恭恭敬敬地回答。李大哥点点头：“拉车的好，力气足，耐折腾。我们是抗日义勇军，专门跟日本人干，你要是愿意留下来，跟着我们杀鬼子，不仅有饭吃，等把日本人赶跑了，还能给你分田地，让你重新拉上自己的车。”抗日义勇军？杀鬼子？我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激动，我祥子虽然老实，但也知道谁是仇人，日本人烧了车厂，毁了我的念想，这笔账，我得算！可我又有点害怕，我只会拉车，不会打枪，更不会杀人。李大哥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拍了拍我的肩膀：“别怕，谁也不是天生就会打仗的，跟着我们学，只要你有胆子，有骨气，就能成为好样的。再说了，你连拉车那种苦都能受，还怕这个？”他的话戳中了我，是啊，我祥子什么苦没吃过？被乱兵抢过车，被孙侦探骗了钱，被虎妞逼着成亲，可我从来没怂过，只要还有希望，我就敢拼。“李大哥，我干！”我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只要能把日本人赶跑，只要能让我重新拉上车，我祥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李大哥笑了：“好样的！祥子是吧？从今天起，你就是义勇军的一员了。老张，你带他去领一套衣服和一把刀，再给他弄点吃的。”刚才那个络腮胡子，也就是老张，应了一声，带我去了庙后的角落，扔给我一套灰扑扑的粗布衣服和一把锈迹斑斑的大刀，又递过来两个硬邦邦的窝头。我饿坏了，接过窝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虽然又干又硬，可我觉得比以前吃的白面馒头还香。老张看着我：“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以后跟着我们，饭不一定顿顿饱，但绝不会让你饿死。”我点点头，嘴里塞满了窝头，说不出话。吃完东西，老张开始教我怎么用刀，怎么躲子弹，虽然我学得慢，但我肯下功夫，一遍又一遍地练，胳膊酸了就歇会儿，歇够了再练，老张都说我是块好料子，就是反应慢点。就这样过了几天，我渐渐适应了庙里的生活，也认识了不少弟兄，有以前开饭馆的王掌柜，有做木匠的赵老三，还有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小石头，他们都是因为日本人家破人亡，才来参加义勇军的。这天晚上，我们正在庙里休息，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大哥跑进来，压低声音：“兄弟们，有情况！日本人的运输队明天一早要从城外的官道经过，拉的是粮食和弹药，我们得趁机劫了它！”庙里一下子炸开了锅，弟兄们都兴奋起来，摩拳擦掌，王掌柜喊道：“好啊！早就想跟小鬼子干一场了，这次一定要让他们好看！”李大哥摆摆手，让大家安静：“大家别冲动，日本人有十几个人，都带着枪，我们人虽然多，但武器不行，得智取。祥子，你以前拉车，对城外的路熟不熟？”我赶紧站起来：“李大哥，熟！城外的官道我拉车去过好几次，哪儿有坑，哪儿有拐弯，我都门儿清！”李大哥点点头：“好！那你明天带着几个人，去前面的山坳里埋伏，等运输队过来，就用石头把路堵上，我们再从两边夹击，争取一举拿下！”“是！李大哥！”我心里又紧张又兴奋，这是我第一次跟日本人打仗，我一定要好好表现，为北平的乡亲们报仇，也为我那辆被毁掉的新车报仇。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就带着老张和几个弟兄出发了，我们背着大刀，扛着几块大石头，悄悄摸到了山坳里。这山坳我以前拉车经过，两边是陡峭的山坡，中间只有一条窄路，确实是埋伏的好地方。我们把石头搬到路边，藏在草丛里，静静地等着。太阳慢慢升起来，照亮了远处的官道，我紧紧握着手里的大刀，手心全是汗。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和车轮声，我心里一紧：“来了！”大家赶紧屏住呼吸，往草丛里缩了缩。很快，一队日本人就出现在了视野里，一共有十几个人，骑着马，后面跟着两辆马车，车上盖着帆布，应该就是粮食和弹药。他们耀武扬威地走着，根本没注意到山坳里的埋伏。等他们走到山坳中间，我大喊一声：“动手！”大家立刻推下石头，“轰隆”几声，石头滚到路中间，把路堵得严严实实。日本人吓了一跳，纷纷勒住马，一个领头的日本人叽里呱啦地喊了几句，拔出了枪。“打！”我率先冲了出去，挥舞着大刀，朝着最近的一个日本人砍去。那日本人反应过来，举枪就射，子弹擦着我的耳朵飞过，吓得我一缩脖子，紧接着我一刀砍在他的马腿上，那马疼得嘶鸣一声，把日本人掀了下来。我趁机扑上去，大刀一挥，结果了他的性命。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心里又慌又怕，但看到弟兄们都在拼命，看到日本人的凶样，我又鼓起了勇气。老张也冲了上来，他的刀使得又快又狠，几个回合就砍倒了两个日本人。两边山坡上，李大哥带着其他弟兄也冲了下来，喊杀声震天动地。日本人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埋伏，一时乱了阵脚，有的开枪还击，有的拔剑抵抗，可我们人多势众，又占据了有利地形，他们渐渐招架不住了。一个日本人想骑马逃跑，我眼疾手快，扔出手里的大刀，正好砍中他的后背，他从马上摔下来，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我跑过去，捡起我的大刀，继续战斗。这场仗打得很激烈，我们也有几个弟兄受伤了，小石头的胳膊被子弹擦伤了，流了不少血，但他还是咬着牙，继续跟日本人拼杀。经过半个多时辰的激战，最后一个日本人也被我们砍倒了，我们终于胜利了！弟兄们都欢呼起来，我看着地上日本人的尸体，看着马车上的粮食和弹药，心里无比痛快，眼泪都差点掉下来。李大哥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祥子，好样的！这次多亏了你，熟悉地形，又敢打敢拼，立了大功！”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李大哥，这都是大家的功劳，我就是做了我该做的。”老张也笑着说：“祥子，没想到你看着老实，打起仗来这么勇猛，以后跟着哥混，保准你有肉吃！”我们把马车上的粮食和弹药搬下来，扛回了破庙。庙里的弟兄们看到我们满载而归，都高兴得不得了，王掌柜赶紧生火做饭，用缴获的粮食煮了一大锅粥，还杀了一头缴获的羊，大家总算吃上了一顿饱饭。吃饭的时候，李大哥对大家说：“兄弟们，这次我们劫了日本人的运输队，不仅缴获了粮食和弹药，还打击了他们的气焰！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日本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派兵来搜捕我们，我们得赶紧转移阵地。”大家都点点头，吃完饭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转移。我坐在角落里，看着手里的大刀，心里感慨万千。以前我祥子，最大的梦想就是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车，拉车赚钱，过安稳日子。可现在，北平城破了，家园没了，我只能拿起刀，跟日本人打仗。但我不后悔，我知道，只有把日本人赶跑了，我们才能重新过上安稳日子，我才能重新拉上自己的车。转移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不少逃难的乡亲，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看到我们，都露出了希望的眼神。有个老大娘拉着我的手，哭着说：“小伙子，你们一定要多杀鬼子，为我们报仇啊！我的儿子就是被日本人杀的，房子也被烧了，我们实在没法活了……”我紧紧握着老大娘的手，坚定地说：“大娘，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把日本人赶出去，让您重新有家可回，有饭可吃！”老大娘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硬的窝头，塞给我：“孩子，拿着，路上吃，你们打仗辛苦，可不能饿坏了身子。”我推辞不过，接过窝头，心里暖暖的，也更坚定了我抗日的决心。我们转移到了另一处山坳里，这里更隐蔽，也有水源。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时不时地袭击日本人的小股部队，劫他们的粮食和弹药，虽然每次都很危险，但我们从来没有退缩过。我也越来越勇敢，刀术也越来越熟练，好几次都在战斗中立了功，李大哥还提拔我当了小队长，带着几个弟兄负责侦查和埋伏。有一次，我们去城里侦查，我又回到了熟悉的北平城，可城里早已不是以前的模样，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关着门，墙上贴满了日本人的标语，到处都是穿着军装的日本人，还有一些汉奸，耀武扬威地跟着日本人后面，欺压老百姓。我看到一个日本人正在抢一个小贩的摊子，小贩不肯，被日本人一脚踹倒在地，还挨了几枪托。我气得浑身发抖，真想冲上去一刀砍了那个日本人，可我知道，现在不能冲动，我们的任务是侦查，不能暴露目标。我强压下怒火，悄悄记下了日本人的布防，然后带着弟兄们悄悄离开了。回到山坳里，我把城里的情况告诉了李大哥，李大哥皱着眉头说：“看来城里的日本人防守很严，我们得想个办法，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经过商量，我们决定夜里去偷袭日本人的一个据点，那个据点里有几十个日本人，还关押着不少老百姓。当天晚上，我们趁着夜色，悄悄摸进了城里，我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带着弟兄们避开了日本人的岗哨，摸到了据点外面。据点是以前的一个仓库，围墙很高，门口有两个日本人站岗。我和老张对视一眼，悄悄绕到岗哨后面，我猛地扑上去，捂住一个日本人的嘴，一刀抹了他的脖子，老张也同时解决了另一个岗哨。我们打开大门，李大哥带着其他弟兄冲了进去，大喊：“冲啊！杀鬼子！”据点里的日本人没想到我们会来偷袭，顿时乱作一团，我们趁乱砍杀，日本人纷纷倒下。我看到牢房里关押着不少老百姓，赶紧跑过去，用刀砍断了门锁，大喊：“乡亲们，快出来！我们是抗日义勇军，救你们来了！”老百姓们又惊又喜，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