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风目光一转，落在孙德胜身上，嘴角微扬。
这人平时看着粗鲁，说话带脏字，动不动就吼战士，早些时候还被他训过几回。
可自从改了脾气，三营上下没有不敬他的。
兵带得硬气，人心也拢得牢。
别看邓庞和史文才吵得厉害，真要论资历，当年军阀混战那会儿，孙德胜已经在枪林弹雨里打过几十仗了。
那时的邓庞和史文才，恐怕还在乡下光脚捉泥鳅。
每次这两人较劲，孙德胜从不插话，就坐在角落默默听着，像根木桩子。
老实巴交的模样，谁也不会把他当对手。
但王风心里清楚，这种人最不能小瞧——话少，事多，干得比谁都扎实。
他开口问道：“老孙，老史和老邓都干得风生水起，那你这边三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孙德胜站起身，嗓门不大却稳当：“报告团长，具体人数我说不准。这次过来，只碰上一个排长，带着他的游击队，连同我营的一个排，一块儿拉过来了。”
“总共来了多少人？”
“八百多个。”
八百多？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两个排的人马，竟有八百多人？
大家心里都算得明白：当初分兵前，三营统共四个连，按这个比例推下去，如今整个三营加起来怕是有近五千人——这可是当初整个新三团的全部兵力！
这才多久？
几个月罢了。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孙德胜，眼里满是疑惑。
孙德胜咧嘴一笑：“你们一门心思招百姓，我可没那么干。分兵前我就跟底下几个连排长说了，‘疯三团’这块牌子不能砸，更得用起来。咱们扩军，不光收老百姓，重点是找那些散落的游击队、民兵队、地方武装。把他们全拢到一起。”
他顿了顿，语气轻松：“嘿，你还别说，这招还真灵。‘疯三团’三个字在这一带响得很，不少人一听是我三营来的，二话不说就把队伍交出来，整建制并进来。”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收，我自己现在都说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了。”
史文才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邓庞沉默不语。
众人也都静了下来。
老孙这一手真是出人意料，干脆利落，旁人竟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
转眼间，又过了将近三十天。
小南村，新三团团部依旧宁静如初。
王风和队伍在这里过上了难得的安稳日子。
自从无名山一战结束，小佐木大队被全歼的消息传到太原，筱冢义男当场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可华北各地战事吃紧，他分身乏术。
此前已先后调派一支加强小队、一个中队、一个大队，还有一支特别挺进队扑向小南村一带。
为剿灭王风，筱冢动用了私人权限，几乎是在拿军令徇私。
再要抽兵，已是强弩之末，难以成行。
于是，对王风的围剿计划只得暂时搁下。
新三团因此得以在小南村休养生息。
战士们读书识字，操练战术，每日忙碌充实。
那个滴水成冰的冬天，就这样在训练与学习中悄然熬了过去。
接近午时，王风带着张大胆儿走到村口。
他眯眼望向几里外那片开阔地。
徐梓琳去旅部开会已数日未归，心里竟隐隐有些挂念。
两人站着闲聊。
“大胆儿，这一个月跟着大牛他们训练，滋味如何？”
王风从没打算让张大胆儿长期当自己的警卫员。
这小子天生是块特战的料，留在身边反倒埋没了。
自打第一次见他开枪，精准得如同猎鹰扑兔，王风就在心里给他定了位——突击队的人。
为了让张大胆儿提前适应，他特意安排其加入大牛那一组训练。
一听这话，张大胆儿脸都白了，哪怕春风拂面，仍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团长，俺能不能求您个事儿？”
“讲。”
“俺想回来，就想守在您边上当警卫员，哪儿都不去了。”
王风笑了：“咋？突击队待不下去了？你不是总说，突击队的兄弟个个是英雄，你也想当最厉害的兵？”
“俺不稀罕了！真不稀罕了！”
张大胆儿连连摆手，“团长，您不知道那日子多吓人，那帮人压根不像人！听大海哥讲，他们刚来时也和俺一样是新兵蛋子，后来被一个教官整出来的。据说那教官训人，才叫真地狱。”
“俺总觉得那些人跟魔鬼没啥两样。就拿跑步来说，俺从小在村里跑着长大，比耐力、比速度，谁也没赢过俺。
可他们一出门就是五公里起步，身上还压着全套装备，天黑前必须跑完，这哪是训练，简直是折磨！
团长，求您让俺回警卫班吧！”
王风听了直笑：“嫌跟着大牛他们练得太累？”
“嗯。”
“你要真回来，就来团部跟着我。我亲自带你，等你练出来了，还得去突击队。那可是全团最硬的骨头，多少人做梦都想进都进不去。”
“可俺压根不想去！”
“当真？”
“当真！”
你怕是不知道啥叫重点培养。突击队享有的东西，整个团里头一份。打个比方，别人喝野菜糊糊的时候，他们能啃白面馍；等大家都吃上馍了，他们碗里已经有肉了。
武器方面更不用说，全团几千号人，能摸到汉阳造的就算运气好，三八大盖更是稀罕物。
可突击队呢？
枪随便挑，弹药管够。
每次打完仗缴获的新家伙——冲锋枪、手雷、勃朗宁、刺刀，全都优先往他们腰上挂。
这还只是看得见的。你懂不懂那份荣誉？
突击队的人，是从千把号人里筛出来的尖子。
一百个人里未必能挑出一个合格的。
这种兵，得有天生的筋骨，再加上狠劲儿练，才有可能成气候。
他们干的都是九死一生的活儿，背负的是全团的脸面。
谁提起突击队，不敬佩地喊一声‘好样的’？
这才是真正的精锐。
大胆儿，你真不想要这份荣耀？
张大胆听得愣住，半天才挤出一句：“团……团长，啥叫兵王？”
王风正色道：“兵王，就是兵堆里的头一号。战斗力顶得上一整排人。在战场上，一个人就能撕开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