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手指还在机械地点击着。刚才那条“主播你还好吗”的弹幕，像根刺扎在脑子里拔不出来。他咬了咬后槽牙，一把拉开背包侧袋，翻出充电宝。
“还能救！”他一边插线一边嘟囔，“只要充上三分钟，我就能重启推流，观众还能回来。”
张峰站在两步开外，抬头看天。原本只是薄云遮日，现在整片天空像是被泼了墨，沉得压人。风也变了味儿，不再是林间常见的轻拂，而是带着股蛮劲儿，卷着枯叶啪啪打在脸上。
“你疯了吧？”张峰一把按住他手腕，“设备都烫成这样了，再开机就是烧主板！”
“主板多少钱？观众跑了才叫真完蛋！”苏然甩开他的手，把手机塞进土坑里，又扯下背包带上的湿毛巾盖上去，“降温十分钟，我赌这十分钟内雷不会劈下来。”
“你拿命当直播时长算？”张峰声音提了起来，“咱们现在就得走！这地方空旷，水闸铁架跟避雷针似的，你是想给自己加特效吗？”
“特效早有了——穷得叮当响。”苏然没抬头，手指忙着拆三脚架，“你知道我昨晚数了多久花呗余额才敢买这根新支架吗？三百八十七块五，比我的恋爱次数还多。”
张峰愣了一下，随即骂出声：“这时候你还贫？”
“我不贫谁贫？”苏然咧了下嘴，眼神却没离开手里的活，“上次直播摔那一跤，评论区笑我像只断了腿的蛤蟆。这次要是连画面都没，他们不得说我是主动投胎的信号塔？”
他说着，已经把三脚架重新支好，就差手机开机。可充电宝指示灯闪了两下，突然熄灭——电压保护启动了。
“操！”他猛拍充电宝，像在唤醒一头发脾气的驴。
“别试了！”张峰拽他胳膊，“再不走，等会儿下雨路滑，咱俩都得在这儿演‘荒野求生失败版’。”
“再给我一分钟！”苏然挣脱开来，蹲在地上检查接口，“一分钟就够了！我把码率降到最低，画质糊点没关系，只要能动就行。兄弟们等我这句话等了三天，我不能让他们看着黑屏退出去。”
“你当观众是冲你这张脸来的？”张峰吼他，“他们是来看风景的！不是来看你被雷劈成碳烤排骨的！”
“可我现在就是风景啊。”苏然低头笑了笑，把手机从土里挖出来，长按电源键。
屏幕毫无反应。
他又试了一次。
还是黑的。
“系统锁死了……得等它自己降温。”他喃喃道，声音终于泄了气。
头顶的云层猛地一颤，一道银光在乌云缝隙中窜过，像是谁用刀划开了天幕。紧接着，一声闷响滚过山脊，震得脚下泥土都在抖。
张峰脸色变了：“这是雷暴前兆！快走！”
“等等！”苏然突然抬头，目光死死盯住水闸上方那根断裂的金属杆。它斜插在混凝土墙上，锈迹斑斑，顶端尖锐如矛，正对着翻涌的云层。
“你看那个！”他指着说，“它是不是……有点亮？”
张峰顺着看去，瞳孔一缩。那根铁杆顶端确实泛着微弱的蓝光，像是静电在聚集。
“放电现象！”他一把扑过去拉苏然，“快撤！那是引雷体！”
两人刚往后退了两步，忽然一阵强烈的空气震动袭来，仿佛有巨锤砸在胸口。紧接着，一道刺眼的白光从天而降，精准劈中水闸顶上的金属杆。
轰——！
火光炸开的瞬间，苏然只觉得眼前一片雪白，耳朵嗡鸣不止。他下意识抬手挡脸，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那一秒，他居然还有空想了个笑话：原来真有人能靠直播吸引天雷。
然后，世界安静了。
张峰被冲击波掀翻在地，肩膀撞上石块，疼得龇牙。他顾不上自己，爬起来第一眼就找苏然。
只见他仰面倒在泥地上，双臂摊开，胸口微微起伏。手机飞出去老远，半埋在落叶堆里，屏幕裂成蛛网状。
“苏然！”张峰爬过去，伸手探他鼻息，还好，还有气。
可他不敢碰他。刚才那道雷击余波太强，地面还在轻微发麻，说不定还有残余电流。他只能跪在一旁，大声喊他名字。
“苏然！醒醒！别装死吓我！”
没有回应。
远处又是一声雷响，这次更近。雨点开始落下，稀疏但沉重，砸在树叶上噼啪作响。
张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盯着苏然苍白的脸，声音发紧：“你说你要翻身，结果翻身翻进IcU预备役？你这主播当得也太拼了！”
他掏出对讲机，按下通话键——无声。闪电干扰了信号。
他又摸出手机，试图拨打急救电话。屏幕亮了一下，随即自动关机，电池图标显示“高温保护”。
“合着全队唯一靠谱的装备，是你这张嘴？”张峰自言自语，语气凶，手却在抖。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苏然的衣服，头发贴在额头上，一缕血丝从耳廓滑下来，混进雨水里。
张峰撕开急救包，抽出纱布想去擦，又怕触电，只好攥着纱布干瞪眼。
“你倒是睁个眼啊！”他低吼，“你不是说这次准备充分吗？防滑鞋有了，地图有了，搭档也有了，怎么就没给自己配个避雷针？”
话音未落，又一道闪电撕裂天空。
这一次，落点离他们只有二十米远，击中了一棵老松树。树干当场炸裂，焦黑的木屑四散飞溅。
张峰本能地扑上去，用身体挡住苏然，背对着爆炸方向。一块热木片擦过他手臂，留下一道红痕。
等烟雾散了些，他回头去看，发现苏然的手指动了一下。
“醒了？”他赶紧凑近。
可那只手只是轻轻抽搐，随即垂下。
张峰的心又沉下去。
他抬头望天，乌云依旧厚重，雷声不断逼近。他们被困在这片废墟前，没有信号，没有交通工具，唯一的希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深吸一口气，把对讲机塞回口袋，解下自己的冲锋衣盖在苏然身上。
“行，你不走，我也不走。”他盘腿坐下，背靠水闸残墙，“咱俩就在这儿演一出‘雷劈不死的兄弟情’直播特别篇。收视率估计不高，但够写进段子手素材库。”
雨点砸在衣服上，发出密集的响声。他抬起手，看着水流顺着指尖滴落。
那只手忽然停住。
因为他看到，苏然虽然闭着眼，嘴角却极其轻微地向上牵了一下。
就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