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轩跨进乾清宫门槛时,金丝绣云纹的衣摆扫过冰凉的青砖。朱佑樘斜倚在龙榻上,琉璃马灯将朱佑樘苍白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案头堆积如山的弹劾奏疏被风掀起边角,沙沙作响。
朱佑樘猛地将茶盏砸在蟠龙柱下,瓷片迸溅的脆响惊得张锐轩浑身一颤:“当街纵马伤人,你该当何罪?”
张锐轩跪在在玉阶下:“陛下明察!李梦阳那厮突然冲了过来,臣以为是劫道的强人,吓得一激灵就驱马撞了上去,微臣也不知道他是朝廷官员,还是一个主事。”
朱佑樘怒极反笑,手指颤抖着抓起案上一沓状纸狠狠掷向张锐轩,纸张如雪花般散落在他肩头:“好个‘不知是朝廷官员’!顺天府文书早写明李梦阳当街出示户部印信,你还敢巧言令色!城南绸缎庄血债、西郊粮行灭门,桩桩件件都与你私放印子钱有关,当真以为朕被蒙在鼓里?”
张锐轩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冷汗浸透了绣金衣领:“陛下息怒!寿宁侯府向来奉公守法,只是大家族难免会有不肖子孙,我们是放了很多印子钱,可是微臣也没有打算收回,这些都是别人污蔑臣的,他们这是要污蔑陛下,臣是陛下一手提拔的,臣不肖不就是陛下识人不清,用人不明。”
朱佑樘叹息道:“你呀!你呀,你惹谁不好,非要去惹这个李梦阳,此人是个清流名士,士林影响非常大,朕都惧他三分,如今如之奈何。”
“要不,陛下给微臣贬一贬官吧!”张锐轩试探的说道。
张锐轩现在身上有十几个官职,大明几个挣钱项目都在手里管着,确实不太正常了。
朱佑樘其实也有这个意思,只是这些都是张锐轩拉起来的摊子,现在也干的不错,贸然拉下来害怕底下人反弹,到时候又陷入困境。
朱佑樘沉思一会说道:“如今改革正在关键时候,哪一项离得开人,哪有做到一半就撂挑子的。”
“陛下,永平府煤铁业务成熟,定国公徐光左人品贵重,完全可以胜任。长芦盐田建设业于成熟,巡盐御史和转运使也是完全可以胜任了。臣能力有限,专注于天津市舶司筹备和造船就好了。”张锐轩提议道。
朱佑樘沉思一会说道:“你尽快离京闭一闭锋芒吧!”
“可是,臣还想去汤府送一下节礼!”这是张锐轩订婚后第一个节礼,应该亲自上门去表示尊重。
朱佑樘拿起一份奏折扔到张锐轩眼前,这些都是弹劾你的,看看吧!
张锐轩自然是不看,“陛下,臣就不看了,不合规矩。”
“这会又知道规矩了,滚吧,面子朕给你找回来。”朱佑樘骂道。
朱佑樘对于怀恩说道,“中秋那天去汤府下一道赐婚的旨意,着礼部办理婚事。”
张锐轩大喜磕头说道:“谢陛下,臣这就出京师去。”张锐轩转身就要走出乾清宫。
朱佑樘看着张锐轩远去背影,心中暗想到,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既然张家愿意让出这些权益,朕还是会保张家一世富贵。
张锐轩出了乾清宫在小太监的引导下,来到左安门楼前。
突然一顶凤轿落在张锐轩前面,张锐轩看到这个花轿的豪华程度,就知道是自己姑姑张皇后的坐轿,连忙上去见礼。
张皇后说道:“轩儿不必害怕,李梦阳这个小小主事竟然敢欺负道我们张家头上,他是活腻歪了。”
张锐轩尴尬的说道:“姑姑,没有人欺负锐轩,锐轩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
“那也不行,陛下是怎么说的。”张皇后问道,张皇后其实是非常护短了,历史上儿子死后有些晚景凄凉。
“侄儿先去密云看看,密云大坝要蓄水了,侄儿去盯一盯。”张锐轩回道。
张皇后闻言微微眯起眼睛,沉吟片刻后拍了拍身侧软垫:轩儿过来。
待张锐轩走近,张皇后伸手轻轻理了理张锐轩有些凌乱的发冠,目光里满是疼惜,密云那边山高路远,身边没个体己人怎么行?
话音未落,轿帘被掀开一角,一位身着粉色襦裙的宫女。少女约莫二十五六岁,眉眼清秀,鬓边斜插着一支素银簪子,行礼时声音清脆:“奴婢青梧,见过世子爷。”
“这丫头是本宫身边伺候了十年的,”张皇后拉过青梧的手,放在张锐轩掌心,“针凿女红、烹茶煮药样样精通,最难得的是心思细腻。往后就让她跟着你,也好有个人照应。”
张锐轩正要推辞,却见姑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多谢姑姑关怀,”张锐轩深深一揖,顺势将青梧护在身后,“有青梧姑娘在,侄儿定能安心办事。”夜色中,青梧抬头看了张锐轩一眼,目光清澈却暗藏锋芒。
坤宁宫暖阁内帝后寝宫内
“陛下这是连臣妾的家人的都不信任,真是让人心寒。”
朱佑樘将皇后揽入自己怀里,又在皇后脸色亲了一口,“朕自然是是信任的的,那个青梧可靠吗?”朱佑樘心里想,都是死过一次的人,谁也不信任。
张皇后身子微僵,旋即软在朱佑樘怀中:“青梧是从内务府最严苛的嬷嬷手下熬出来的,十年里从未出过差错。”
“那小子鬼精鬼精的,不会被他看出破绽来了吧!”朱佑樘再次确认。
张皇后仰头望着朱佑樘眼底的阴翳,喉间泛起一丝苦涩。
二十多年宫廷岁月,早已知道丈夫是什么样子人:“轩儿虽精明,可青梧是自幼在宫里长大的,能够应付的。”
张皇后指尖抚摸在朱佑樘胸口,声音放柔,“陛下,难得有时间,就不要再想这些军国之事。 ”
“这些年苦了你了,我们这就给厚照添个弟弟。”朱佑樘打趣道。
张锐轩出了左安门,金岩已经驾马车在此等待,张锐轩和青梧上了马车,张锐轩说道:“去密云大坝吧!”
金岩问道:“要不要回府,拿一些换洗衣服再走。”
“不了,直接走!”张锐轩吩咐道。
青梧打量一下张锐轩,不出意外这个大男孩将是自己最后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