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徐州城连续多日的风雪在黎明前停歇,天地间只剩下砭人肌骨的奇寒,以及一种绷紧到极限、即将断裂的寂静。没有枪声,没有炮响,甚至连风声都诡异地消失了。东方的天际线,透出一丝冰冷的、鱼肚白的微光,勉强勾勒出这座千年古城沉睡的轮廓。
楚云飞兵团司令部楼顶,一面巨大的天线悄然竖起。角落里,一台老式收音机正发出细微的电流噪音,调频旋钮定在了南京中央广播电台的频率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指向预定时刻——五时整。
楚云飞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那片正在逐渐苏醒的、灰蒙蒙的天地,看了一眼作战室内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此刻将命运完全托付给他的弟兄们。
他伸手,稳稳地拿起了电台送话器。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仿佛握住了一段历史的重量。
几乎在同一时刻,司令部大楼东侧预定的空地上,三堆浸透了火油的木柴被猛地点燃!橘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疯狂跳跃,如同三支巨大的火炬,撕裂了沉寂的夜幕,也将信号清晰地传递了出去!
“各部注意!我是楚云飞!” 他的声音通过电波,瞬间传遍了徐州城内所有尚在控制下的国民党军部队指挥部,沉稳、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打破了死寂。
所有守候在收音机和电台前的官兵,无论是早已知情的核心骨干,还是隐约预感但不敢确信的基层官兵,在这一刻,全都屏住了呼吸!
“全体官兵兄弟们!” 楚云飞的声音继续响起,语调沉痛而激昂,“自抗战胜利,内战骤起,我辈军人,枕戈待旦,转战千里,原为救国救民。然时至今日,局势已然明朗!国民党政府腐败无能,丧失民心,蒋独裁统治,倒行逆施,视我百万将士如草芥,驱使我等同胞相残,致使国土凋敝,生灵涂炭!东北已失,华北垂危,徐蚌会战,我数十万忠勇将士或壮烈殉国,或身陷重围,皆因上峰决策错误,指挥失当所致!前有黄百韬将军碾庄之殇,近有杜聿明长官陈官庄之困,此皆非战之罪,实乃人祸!”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悲愤与决绝:“眼下,徐州已成孤城,外无援兵,内无粮草,继续抵抗,唯有全军覆没,城毁人亡一途!我等热血男儿,死当死于保家卫国,岂能为独夫民贼之私欲白白牺牲,徒令亲者痛,仇者快?!”
收音机里,隐约传来了南京电台开始播放的“总统训话”背景音,蒋介石那熟悉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正在强调“固守待援”、“战至一兵一卒”,但与楚云飞清晰而有力的声音相比,显得如此空洞、遥远,甚至有些滑稽。
楚云飞根本无视那背景噪音,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聆听者的心上:“为保全我徐州城内二十万官兵之生命,为免这座千年古城毁于战火,为顾全大局,顺应历史潮流,我,国民党徐州剿匪总司令部副总司令兼第二兵团司令官楚云飞,谨率所部全体官兵,于此时此刻,宣布——”
他停顿了一秒钟,这一秒,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整个徐州城,似乎都停止了呼吸。
“战场起义!”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徐州上空,也通过无形的电波,震撼了整个中国!
“自即日起,我等脱离国民党反动派统治,接受中国共产党领导,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序列!全体官兵须听从号令,维持秩序,保护城市设施与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等待人民解放军入城接收!有敢于破坏反抗者,军法从事!”
通电完毕,楚云飞放下送话器,缓缓闭上眼睛——有对过去的诀别,有对麾下将士的责任,更有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虚脱与释然。
几乎在通电发出的同时——
徐州东门,在孙大勇的亲自指挥下,缓缓洞开!
城内各主要街道,楚云飞的嫡系部队迅速出动,占领交通要道,维持秩序,广播车开始循环播发起义通电和安民告示。
被软禁的刘子奇等人所在的房间外,守卫增加了双岗。
而与华东野战军对峙的阵地上,枪口全部垂下,白旗和预定的识别标志纷纷竖起。
城外,华东野战军阵地上,等待已久的信号兵看到了那三堆冲天的篝火,几乎在同一时间,华野进攻的炮火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支队伍,井然有序地、沉默而迅速地向洞开的东门和各个预定接防地点开进!没有激烈的战斗,只有钢铁洪流般的沉默接管。
“战场起义”的通电,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四方。南京,蒋在官邸里暴跳如雷,怒骂“党国叛徒”,却无力回天;全国,各大报刊争相刊登号外,举世震惊;解放区,一片欢腾;而在淮海战场乃至整个国民党统治区,这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加速了腐朽大厦的倾塌。
一个时代,结束了。另一个时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