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的空气仿佛凝滞成了琥珀,将四人的心思牢牢封存在看似和谐的表象之下。
侍者开始上菜,精致的美食摆满桌面,香气氤氲,却似乎无人真正有心思品味。
苏挽月小口啜饮着温度刚好的伯爵茶,眼睫低垂,掩去眸中翻涌的思绪。祁瑾和祁珩对她的照顾太过于自然,自然到让她心底那根警惕的弦越绷越紧。
这不像是对待一个久别重逢、意图暧昧的旧友,更像是一种……习以为常的本能。而他们对阮软,那种浮于表面的“宠爱”,此刻在她眼中,也显得愈发可疑。
她需要试探,需要打破这种看似稳固的三角关系。
“这道鳕鱼的火候,”苏挽月拿起银叉,轻轻拨动着自己面前雪白的鱼肉,声音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怀念,“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有这里的主厨能掌握得恰到好处呢。祁瑾,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第一次来这里,就是你带我来吃的,那时候我还嫌味道太淡,你愣是让厨房重新给我做了一份加重口味的。”
她抬起眼,笑盈盈地看向祁瑾,目光清澈,仿佛只是在分享一段单纯的童年趣事。
祁瑾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镜片后的目光与她相接,深邃得像夜海。
他当然记得。那一天,是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想把眼前这个挑剔又娇气的小月亮,永远地留在自己视线所及之处。
他勾了勾唇角,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错辨的专注:“记得。你那时候嘴巴刁得很,一点不合心意就要闹脾气。”
他的回应,无异于在阮软面前,再次强调了他们之间那漫长而排他的过去。
阮软握着刀叉的手指微微发白,她强笑着插话,试图将话题拉回自己和祁珩身上:“珩哥哥,这里的鹅肝确实很好吃呢,你尝尝?”她说着,切下一小块,想要送到祁珩嘴边,动作亲昵,带着明显的宣示意味。
祁珩却微微偏头,避开了她的动作,拿起自己的酒杯,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嗯,你喜欢就多吃点。”他的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苏挽月,看到她唇角那抹若有似无、带着点看戏意味的笑意时,心头莫名地烦躁。
苏挽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这对双胞胎,似乎并不像她预想的那样,全身心都被阮软占据。
他们对阮软的“爱”,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表演?一种刻意维持给外人,或者说,维持给她看的表象?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跳。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降低她的戒心?还是……有更深的图谋?
她决定再添一把火。
“说起来,”苏挽月放下刀叉,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目光转向阮软,笑容温和无害,眼底却藏着一丝锐利,“阮小姐和祁瑾祁珩在一起,一定很有趣吧?他们俩小时候可调皮了,没少让我操心。尤其是祁珩,爬树掏鸟窝摔下来,还是我背他回去的呢。”她语气亲昵,仿佛在分享自家不省心的弟弟的糗事,无形中将阮软隔绝在了他们共同的回忆之外。
阮软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大方得体:“是吗?瑾哥哥和珩哥哥现在都很成熟稳重了,对我也很好。”她刻意加重了“对我很好”几个字,手臂更是挽住了祁珩的胳膊,身体依偎过去。
祁珩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不太习惯在苏挽月面前和阮软表现得过分亲热,这让他有种莫名的背叛感,即使他知道这很荒谬。他动了动胳膊,想抽出来,却被阮软更紧地抱住。
苏挽月看着祁珩那细微的抗拒和阮软强装的镇定,心底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
她微微一笑,不再穷追猛打,转而看向窗外璀璨的夜景,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感慨:“是啊,人都会长大的。只是不知道,有些东西,是不是也和以前一样,从未变过。”
她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像是在说菜品,又像是在暗示别的什么。
祁瑾和祁珩同时看向她月光下显得愈发清冷精致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
从未变过?
他们对她的执念,确实从未变过,只会随着岁月的沉淀,愈发浓烈和……扭曲。
这顿饭,就在这种表面谈笑风生,内里刀光剑影的氛围中接近尾声。
阮软食不知味,只想尽快结束这场让她如坐针毡的会面。苏挽月则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却也陷入了更深的思量。
而祁瑾和祁珩,则像两个最高明的猎手,冷静地观察着他们的“月亮”在布下的迷雾中探寻,既享受着她因为疑惑而微微蹙眉的模样,又耐心等待着收网的最佳时机。
晚餐结束,四人起身离开。
走到会所门口,夜风微凉。侍者将车开了过来。
阮软立刻紧紧抱住祁珩的手臂,仰着头娇声说:“珩哥哥,今晚去我那里好不好?我新学了一道甜品,想做给你尝尝。”
祁珩眉头微蹙,还没回答,旁边的苏挽月却忽然轻轻“嘶”了一声,弯下腰,揉了揉自己的脚踝。
“怎么了?”祁瑾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语气带着关切。
“没什么,”苏挽月抬起头,眉头微蹙,“可能刚才穿高跟鞋站了一会儿,有点不舒服。”她说着,目光却似有似无地瞟向祁珩。
祁珩几乎是想也没想,立刻甩开了阮软的手,几步走到苏挽月面前,蹲下身:“扭到了?我看看。”
“不用!”苏挽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带着少女的羞怯,虽然是假装的,“没事,就是有点酸。”
祁珩站起身,看着她在夜风中微微发抖的单薄肩膀,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不容分说地披在了她身上。带着他体温和淡淡木质香气的外套瞬间将苏挽月包裹。
“穿上,别着凉。”他的动作和语气,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然。
阮软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瞬间空落落的手臂,再看着祁珩蹲在苏挽月面前那紧张的样子,以及此刻披在苏挽月身上的、原本属于祁珩的外套,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们……他们怎么敢!
祁瑾看着这一幕,没有阻止,只是对阮软淡淡道:“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让司机送你。”语气平静,却带着终结话题的意味。
阮软看着眼前这三个仿佛自成一体、将她彻底排除在外的人,巨大的羞辱感和恐慌几乎将她淹没。
她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狠狠地瞪了苏挽月一眼,转身冲进了已经停稳的车里,用力关上了车门。
车子绝尘而去。
门口只剩下他们三人。
苏挽月拢了拢身上过于宽大的西装外套,抬头看向祁珩和祁瑾,夜色中她的眼眸亮得惊人,带着一丝狡黠和挑衅:“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祁珩看着她这副“无辜”又“得意”的小模样,气笑了,伸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小坏蛋,你就是故意的。”
祁瑾则上前一步,站在她另一侧,声音低沉,在夜色中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没关系。比起她,你的脚更重要。”
夜风吹拂,扬起苏挽月的发丝。她站在两个高大的男人中间,被他们的气息包围着。一种强烈的、被狩猎的感觉,前所未有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