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老宅的书房里,顾瀚辰看着眼前身形挺拔、眉宇间已褪去大半青涩的儿子,提出了尽快对外宣布他平安归来的打算。这既是给一直关心顾家的各方一个交代,也是正式宣告顾家继承人的回归。
顾瑾年却摇了摇头,神色冷静地分析道:“爸,宣布肯定要宣布,但时机可以再斟酌一下。”他走到书桌前,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上一份关于他自己的“空白”履历,“我现在直接露面,别人会怎么看我?一个被拐卖多年、学业中断、可能连高中课程都跟不上的‘可怜虫’?同情或许有,但轻视绝不会少。”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而清醒:“我想等今年高考结束,成绩出来之后再正式露面。一个被命运捉弄、却在逆境中没有沉沦,反而凭借自身努力考取优秀大学的前景继承人——这样的人设,比单纯的‘受害者’或‘幸运儿’,分量要重得多,也更能堵住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嘴。”
顾瀚辰看着儿子眼中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和谋略,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这四年,终究是让他快速长大了。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就按你的意思办。需要家里给你请最好的辅导老师面对面吗?”
“不用面对面,每天视频就行”顾瑾年拒绝得干脆,“课程我自己能跟上。而且……”他语气微微放缓,“我想多陪陪挽月和孩子们。”
于是,顾瑾年的生活变得异常充实。白天,他在顾氏安排的一对一顶尖教师指导下,疯狂汲取知识,弥补四年的空白。他的智商本就不低,加上一股不服输的狠劲,进步神速。傍晚,他雷打不动地回到城西的公寓,那里有他全部的牵挂。
公寓里请了两个经验丰富的保姆,但顾瑾年依旧会亲力亲为。他会动作略显笨拙却异常认真地给儿子念安换尿不湿,会小心翼翼地抱着女儿盼生,用奶瓶喂奶,看着小家伙用力吮吸的样子,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苏挽月在一旁看着,心里软成一片。
这天晚上,孩子们睡下后,顾瑾年坐在书桌前,戴着一副防蓝光的金丝边眼镜,专注地刷着物理题。暖黄的台灯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微蹙的眉头,紧抿的薄唇,以及镜片后那双凝神思考的眼睛,组合在一起,竟有一种介于少年清隽与成熟男性魅力之间的、令人心跳加速的“斯文败类”感。
苏挽月端着一杯牛奶走过来,轻轻放在桌角,目光却不自觉地被他摊开的习题册吸引。那些熟悉的符号和公式,勾起了她久远而模糊的记忆,曾经,她也是学校里成绩拔尖的那个女孩。
顾瑾年察觉到她的目光,从题海中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好奇与……某种类似欣赏的光芒?他心中一动,长臂一伸,轻而易举地将站在身旁的她捞进了自己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结实的大腿上。
苏挽月轻呼一声,脸颊瞬间染上红晕。这半年多,他的变化太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瘦弱单薄的少年,身高窜到了183,肩膀宽阔,手臂有力,抱着她的时候,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充满占有欲的力量感。
“怎么了?”顾瑾年低下头,下巴轻轻蹭着她柔软的发顶,声音带着笑意,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对我的作业感兴趣?我记得……你以前的成绩也很好。”
被他戳中心事,苏挽月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抱得更紧。她垂下眼睫,声音带着一丝自嘲和落寞:“都是孩子妈了……还学这些,不太好吧?”
顾瑾年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他侧过头,精准地轻咬住她敏感小巧的耳垂,感受到怀里的身子猛地一颤,才用带着蛊惑的、沙哑的嗓音低语:
“哪里不好?我的挽月,看起来就像十八岁一样。”他的手掌在她腰间轻轻摩挲,语气充满了诱惑和笃定,“而且……有我这个‘贴身’家教在,一对一辅导,保证你能跟上,说不定……还能考得比我好呢。要不要试试?”
“贴身”两个字,他咬得格外暧昧,让苏挽月的心跳彻底失控。他描绘的场景,像是一束光,照进了她以为自己早已埋葬的梦想角落。重新拿起书本,靠自己的能力争取一个未来……这诱惑太大了。
她抬起头,对上他镜片后那双含笑的、却无比认真的眸子,心中的犹豫渐渐被点燃的火焰取代。她咬了咬唇,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虽小却坚定:
“好……我试试。”
顾瑾年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忍不住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一口:“这才对!”
书桌上,摊开的习题册旁,两杯牛奶氤氲着热气。灯光下,相拥的两人,一个是为未来拼搏的少年家主,一个是重拾梦想的坚韧母亲。他们的道路或许依然充满挑战,但此刻,他们正携手,一步一个脚印,共同走向那个他们期盼已久的、光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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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的铁拳最终重重落下。河口村及其牵连出的庞大犯罪网络迎来了彻底的清算。
经统计,该村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成年男女直接或间接参与了拐卖、囚禁、虐待等罪行,主犯如村长、王强及其父等数人被判处死刑,其余涉案人员根据情节轻重,分别被判处无期徒刑、有期徒刑不等。
这个数字并不夸张,它血淋淋地揭示了在那个封闭的环境中,罪恶如何像瘟疫一样蔓延,将整个村落拖入深渊。消息传来,苏挽月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呼出了积压多年的浊气。
不久后,狱方传来消息,苏挽月那个所谓的“母亲”提出想见她一面。顾瑾年将这个消息带给她,小心观察着她的反应。
苏挽月听后,沉默了许久,眼神由最初的波动逐渐归于平静,那是一种彻底割舍后的释然。她抬起头,看向顾瑾年,声音清晰而冷静:
“我不见她。从我怀疑自己不是她亲生的那一刻起,我心里就已经和她断了。她养我,或许有几分情谊,但更多的是把我当成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这份‘养育之恩’,在她默许甚至推动把我卖给王强的时候,就已经耗尽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她出狱后,我会定期给她转一笔足够她基本生活的养老金,算是还了她那些年的饭钱。至于见面……这一辈子,都不要见了。”
顾瑾年尊重她的决定,但他自己却去了监狱。他先是见了村长,那个曾经在村里一手遮天的男人,如今穿着囚服,眼神浑浊,早已没了往日的威风。顾瑾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一句话,那眼神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随后,他见到了李凤娇。她哭得梨花带雨,隔着探视玻璃哀求:“招娣……不,顾瑾年,你救救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前对你多好啊,还给你饭吃,你忘了吗?”
顾瑾年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给我饭吃?李凤娇,如果我没记错,你那碗饭,是准备倒给狗吃的。只是因为那条狗刚啃完带血的骨头(他刻意加重了‘带血’两个字),吃不下了,你才施舍给我的,不是吗?”
李凤娇脸色瞬间惨白,还想辩解,顾瑾年却不再给她机会,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知道错了?那就用你的一辈子,在这牢房里,对着河口村后山那些无人认领的尸骨,好好赎罪吧。”
最后,他见到了苏挽月的“母亲”。这个女人比起李凤娇更加狡猾,她不敢哀求,只是反复说着自己如何“辛苦”养大苏挽月。顾瑾年没有动怒,反而利用她急于脱罪的心理,用模糊的承诺和言语陷阱,一点点诱哄她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苏挽月确实是她两岁多时从外地拐来的,当时孩子脖子上就戴着那枚小玉佛,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家境不错的孩子。她看中了这孩子长得漂亮,想着养大了能卖个好价钱。
得到确切信息,顾瑾年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瞬间意识到被骗、面露绝望的女人,淡淡道:“好好赎罪吧。至于救你?”他轻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凉薄,“那是不可能的。我顾瑾年,从来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正人君子。”
动用顾家的力量,顺着“两岁多、佩戴玉佛、家境良好”这几条线索,顾瑾年很快查到了苏挽月的真实身世。
然而,结果却让人心寒。苏挽月被拐时,她的生母已经再次怀孕。在最初的三个月里,她的父母疯狂寻找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在儿子出生后,寻找的力度越来越小,最终彻底放弃,仿佛这个女儿从未存在过。
他们如今生活安稳,那个被宠爱的儿子正在准备出国留学。
顾瑾年纠结再三,最终还是选择将真相告诉了苏挽月。他不想她心里还对所谓的“亲生父母”存有幻想。
苏挽月听完,愣了很久,眼泪无声地滑落,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和荒凉。她喃喃道:“所以……从此以后,我是真的没有妈妈了……一个都没有了。”
顾瑾年心疼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用温暖的怀抱驱散她的寒意,声音低沉而坚定:“谁说你没有?你有我啊!还有念安和盼生!我们才是你真正的家人!”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并且我是你的老公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苏挽月被他这声“老公”逗得破涕为笑,红着脸轻轻捶了他一下:“谁老公啊……不要脸。”
“你老公!”顾瑾年理直气壮,低头亲了亲她湿润的眼睛,又蹭了蹭她的鼻尖,语气变得有些喑哑和期待,“再等等我,等考试结束,我就成年了……”后面的话他没说,但炽热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挽月脸颊绯红,将脸埋进他怀里,心中那份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冰冷空洞,似乎真的被他这笨拙又热烈的爱意,一点点填满了。
是的,她没有了过去所有的“母亲”,但她拥有了一个会用生命去爱她、守护她的少年,和两个流淌着他们血脉的宝贝。
这,或许就是命运夺走一切后,给予她的,最珍贵的补偿。他们的未来,将由他们自己,紧紧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