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小院里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凝滞。
经过一夜调息,沈清辞肩头的蚀神魔瘴暂时被强大的神力压制住,不再扩散,但那缕不祥的暗红依旧盘踞在伤口深处,提醒着众人昨夜的凶险。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神情已恢复了一贯的冷峻。
路无涯则像一头被强行拴住的凶兽,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暴躁气息,眼底带着血丝,显然一夜未眠,或者是以魔元强行冲刷掉了疲惫。他看着沈清辞伤口的方向,眼神复杂,既有被“对头”所救的憋屈,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苏见夏和陆时衍也是面色凝重,默默准备着早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沈清辞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目光扫过路无涯,最终落在正在小口喝粥的白茯苓身上。
“此地已不安全。”他言简意赅,“魔物出现绝非偶然,背后恐有蹊跷。人间界法则松散,魔气易于渗透,我等在此,目标明显,反而容易引来更大的麻烦,难以护得……周全。”
他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眸看向白茯苓和她身旁摇篮里的宝宝,语气放缓了些许,却依旧带着神只般的疏离与权威:
“青云宗有历代祖师加持的护山大阵,灵气纯净,是眼下最安全之所。我意,即刻护送茯苓与孩子返回宗门暂避。”
他这番话,直接将修为平平(在他眼中)、尚未觉醒前世力量的苏见夏和陆时衍略过了,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毕竟,在他的认知里,保护转世的泠音和拥有他血脉的孩子,才是首要任务。
苏见夏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默默低头扒饭。行吧,在至高主神眼里,她这个曾经的“圣后”和旁边的战神转世,确实跟路人甲没啥区别。
陆时衍则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
路无涯闻言,猛地抬起头,血瞳中戾气一闪,下意识就想反驳。把茯苓和崽子送回那满是沈清辞痕迹的破宗门?他一百个不愿意!
然而,他嘴唇动了动,那句反对的话却没能立刻吼出来。昨夜那诡异的蚀神魔瘴还历历在目,若非沈清辞……他不敢想象若是那东西打在茯苓或者孩子身上会怎样。这凡间小镇,确实不再安全。他虽自负,但也清楚,若真有能调动这等魔物的幕后黑手盯上这里,在无法动用全部力量、又要分心保护人的情况下,他未必能万无一失。
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顾虑”的情绪,如同枷锁,捆住了他这头无法无天的凶兽。
就在这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白茯苓轻轻放下了粥碗,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沈清辞,点了点头:
“好。”
她同意了。
没有吵闹,没有质疑,甚至没有多看路无涯一眼,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离开的决定。
她这过于干脆的反应,让在场的几人都是一怔。
苏见夏惊讶地看着她,心想:茯苓姐姐这是记忆混乱下的本能选择?还是潜意识里觉得青云宗更熟悉、更安全?
路无涯更是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她竟然就这么答应了?跟沈清辞回那个狗屁宗门?!她是不是……是不是潜意识里还是更信任、更依赖那个蓝眼睛的混蛋?!
一股混合着被背叛的刺痛和无力感的怒火,再次冲上他的头顶,让他几乎要失控。
沈清辞也微微有些意外,他看向白茯苓,却见她已经低下头,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看不清神色。他冰蓝色的眼眸微暗,最终只是淡淡道:“既如此,稍作收拾,午后出发。”
一顿早饭在无比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白茯苓起身,默默走向屋内,开始简单地收拾自己和宝宝的东西。她的动作有些缓慢,带着一种茫然的顺从,仿佛只是听从了一个合理的安排,并未深思这决定背后牵扯的复杂情感与过往。
路无涯死死盯着她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最终,他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石凳上,将那结实的石凳踹得四分五裂,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子,不知去向。
沈清辞看着路无涯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屋内安静收拾的白茯苓,眸色深沉如海。
苏见夏和陆时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这看似为了“安全”的撤离,仿佛一道裂痕,悄然横亘在了几人之间。前路是暂时安全的青云宗,但回归旧地,对记忆混乱的白茯苓而言,是福是祸?而对各怀心思的他们来说,这短暂的分离,又会引向怎样的未来?
暗处的危机尚未解除,内部的波澜却已因这个决定,再度汹涌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