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葵的手指停在水晶球前，心跳声比石室里的空气还沉。
她没动，也没说话。球面上的“别碰我”三个字还在脑子里回荡，像一块卡在喉咙里的硬馍，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阿拾坐在门口，屁股贴着地，背靠着墙。他仰头看着那颗球，嘴巴张了大半：“它真会说话？不是幻听吧？”
姜小葵没理他。她盯着球底那圈符文环，发现刚才完全静止的光纹，现在微微颤了一下，像是冻住的河面裂了道缝。
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我不是来毁你，是来救你。”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了。这不是计划好的台词，也不是天机阁教的应对法门，就是心里突然冒出来的。
可这句话说完，球体轻轻晃了晃，不是物理上的移动，而是整颗水晶内部的光流变了节奏。
符文环开始缓慢转动，虽然还是卡顿，但确实动了。
阿拾眨眨眼：“嘿，你还挺会哄人啊？这球是不是也想爹妈了？”
姜小葵没搭腔。她知道机会来了。
她闭眼一次，再睁时眼神稳了下来。右手往前一寸，指尖终于触到球面。
那一瞬间，白光炸开。
不是从外照进来，是从球里爆出来的，像有人在屋里点了一盏太阳灯。所有人眼前一花，接着脑子一空。
幻象来了。
第一个画面是战场。天黑得不像天，云是紫红色的，地上躺着穿铠甲的尸体，有的脑袋没了，有的胸口破了个洞。一群修士举着残剑往前冲，嘴里喊的不是杀，而是“封门！封门不能破！”
画面一跳，变成一座浮在云上的宫殿。金瓦红柱，仙鹤飞舞。一个穿金甲的女人站在台阶最高处，抬手画符，一道金光直冲天际，把裂缝补上一半。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人群，眼神冷得像冰。
然后又是火光。
黑风寨的屋顶烧塌了，木梁砸下来。一个黑衣人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个药篓。他把一块青铜碎片塞进去，低声说：“护住圣女……别让人找到她。”话没说完，一支箭射穿他的脖子。
阿拾猛地吸了口气。
他又看见自己了。他在灶台前炒菜，锅铲翻飞，锅里冒出的烟变成一条龙，绕着他转圈。头顶星星乱闪，像被人摇晃的夜空。他听见自己在笑：“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你们谁不信？”
笑完，他又看见陈石。雪地里，一个人背着刀走，前面有座倒了一半的石碑，上面刻着“天机”两个字。风吹起他的衣角，没人说话，也没人追他。
画面越来越快，一段接一段，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一名弟子突然蹲下，抱住头，嘴里念着“不是我杀的”，另一个原地转圈，像是在找出口。
阿拾靠在墙上，眼睛瞪得老大。他没昏，也没叫，只是喃喃道：“原来我做梦的时候，其实是真的？”
姜小葵咬破舌尖。
血味在嘴里散开，脑子清醒了一瞬。她立刻抓住这瞬间的清明，开始在幻象里找东西。
她记得上一章地面浮现的“信者坠”，后来变成“逆信而行”。现在这些画面，哪个是反的？哪个是被剪掉的真相？
她不再躲幻象，反而主动去看最乱的画面。
战场那段又来了。修士们冲锋，天上有黑缝，一只巨大的手要伸下来。她盯住那些修士的符咒，发现他们画的阵法，和她在妖兽身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金甲女人那段也重复出现。她封天的那一招，手势很特别，左手三指并拢，右手画圆。这个动作，她在天机阁的禁书里见过，叫“断渊诀”，是用来切断天地联系的。
黑风寨的画面第三次闪过。黑衣人临死前说的话，这次听得更清楚：“护住圣女……钥匙在她手里……不能让屠九得逞……”
姜小葵心头一震。
钥匙？什么钥匙？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左腕布条渗着血，右手指尖还贴在球面上。
球体突然抖了一下。
幻象速度更快了，几乎变成一片光影乱流。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喊名字，有人跪地求饶。整个石室像是被扔进了滚筒，转得人分不清上下。
阿拾晃了晃脑袋，伸手去抓墙边的锅铲。他摸到铲子，抱在怀里，像是找到了定心丸。
“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他小声说，“你说我不信，其实我天天信，就怕别人不信。”
锅铲柄上闪过一丝紫光。
微弱，但确实亮了。
姜小葵察觉到动静，眼角余光扫过去。她看见阿拾盘腿坐着，一边晃一边念叨：“我要是能烧出一碗神仙饭，你们是不是就信我了？”
紫光一闪，幻象里突然多了一幕。
还是灶台，但这回锅里煮的不是菜，是一块发光的石头。阿拾拿着锅铲搅了搅，石头化成液体，冒出的气变成符文，飘向天空。
他抬头笑着说：“看，这不是食箓吗？你们都不懂。”
姜小葵猛地意识到什么。
她不再看别的幻象，只盯着和阿拾有关的画面。
每一次他说那句话，锅铲就会亮一点。每一次别人不信，他反而更来劲。那些被嘲笑的瞬间，全变成了真实的片段。
原来荒诞仙气不是假的。
是别人不信，才让它成了真。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在幻象中搜寻。
战场、仙境、火场、灶台、雪地……所有画面来回切换，但她已经不再慌乱。
她发现每段幻象结束前，都会闪过一个相同的符号——一道弯曲的线，像蛇，又像锁链，出现在妖兽身上、青铜碎片上、金甲女人的腰带上，甚至在陈石背的那把刀柄上也有。
这是线索。
她记住了。
球体突然剧烈震动。
白光变得更刺眼，像是要撑爆整个石室。姜小葵感觉手指发麻，像是被雷打中，但她没有缩手。
她知道现在不能退。
退了，所有人都会陷在幻象里出不来。
她咬紧牙，继续盯着那些重复出现的画面，等下一个符号出现。
阿拾这时忽然站起来，踉跄两步走到她旁边。他举起锅铲，对着水晶球大声说：“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你要是真怕了，就让我烧顿饭给你压压惊！”
锅铲“嗡”地一声响。
紫光暴涨，直接冲进白光里。
两种光撞在一起，石室“轰”地一震。
幻象停了一瞬。
就在那一刹那，姜小葵看见了。
在所有画面的最底层，有一行极小的字，像是刻在记忆背面的：
“圣女非囚，钥在心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