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稳的咯噔声,终于在镇北王府那扇朱漆大门前停住。
我掀开车帘,带着清儿一同下车,抬头望了眼门楣上“镇北王府”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心中却无半分归家的轻松。
“阿恒那边,盯紧些。”
我回头叮嘱了一句,身后的亲卫统领立刻躬身应道:“主子放心,属下已加派了三倍人手,玉王府四周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我点点头,没再多言。
玉王爷被我扣在府中时那副狰狞模样,此刻还在眼前晃悠——他大概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精心布局的流民袭扰、东城门异动,还有黑冥组织那几次致命暗杀,怎么就被我抓了个正着。
那些藏在密室里的书信、账本,桩桩件件都写着他的狼子野心,如今都成了压垮他的铁证。
“走吧。”
我拍了拍清儿的手,她微笑的看着我。随我一同进府。
穿过前院回廊,一路往内宅走去。
府里的下人们见了我,都敛声屏气地行礼,往日里的笑语声仿佛被抽走了一般,只剩下脚步踏在青砖上的回音。
我知道他们在怕什么,镇北王府这些年虽稳居帝都,却也从未像今日这般,与皇室宗亲正面交锋。
“三公子,夫人多半在后花园的暖亭里。”
引路的丫鬟轻声提醒。我嗯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远远便看见暖亭中坐着一道身影,青灰色的素裙,鬓边斜插着一支白玉簪,正是娘亲。
她正临窗看着池中的锦鲤,手中的茶盏氤氲出淡淡的热气,周身仿佛笼着一层与世无争的柔光。
“娘亲。”我唤了一声,她回过头来,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担忧取代。
“回来了?”
她起身迎了两步,目光在我和清儿身上转了一圈,见我们都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路上没出事吧?”
“没事。”我扶着她坐下,清儿已经懂事地接过丫鬟手中的茶壶,给我们续上热茶。暖亭里霎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荷叶的沙沙声。
娘亲握着我的手,指尖微凉:“玉王府的事,我听说了。”
我心中一动,原来消息传得这么快。也是,帝都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镇北王府与玉王府的正面冲突。
“娘亲,”我深吸一口气,将今日在玉王府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从那些被搜出的证据,到玉王爷如何策划流民袭扰东城门。
如何勾结黑冥组织暗杀朝中重臣,甚至连他试图借流民之手制造混乱、趁机夺权的盘算,都一一讲清。
“那些书信我已收好,每一封都有他的亲笔签名,还有与黑冥组织联络的信物。”
我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推到娘亲面前,“按大夏律法,通敌叛国、意图谋反者,当处极刑。”
娘亲没有去看那个锦盒,只是望着池中的锦鲤,半晌才轻声道:“他毕竟是圣上的堂弟,论辈分,还是我的表叔。”
我沉默了。
这正是最棘手的地方。玉王爷的身份摆在那里,不是寻常官员可比。
镇北王府虽手握兵权,却也不能轻易处置皇室宗亲,尤其是在父王不在府中的时候。
“娘亲,您是世渊帝的外甥女,”我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层关系,或许只有您能从中周旋。”
娘亲拿起茶盏,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摩挲着杯沿:“你父王呢?他还在宫里?”
“是,”我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从我回到帝都起,只见过一次,父王就没回过府,说是宫中事务繁忙。
我又不能随意进宫,如果没有大事进宫,会被朝堂内外所诟病的,对我镇北王府处境极度不好。”
这正是我最头疼的地方。
父王被绊在宫中,圣上又长年闭关,如今玉王爷被我们扣在府中,进不能审,退不能放,就像一块烫手的山芋。
娘亲放下茶盏,眉头微蹙:“这是……有意要将镇北王府摘出去?”
我心中一动。
是啊,如今朝堂内外,波谲诡谲,镇北王府手握重兵和重权,本就容易引起忌惮。
如今玉王爷谋反的证据确凿,若是让镇北王府来处置,无论结果如何,都会落下“擅杀宗亲”的话柄。
父王极少回家,就证明朝堂公事,也是令人头大,绝不是简简单单,恐怕就算知道玉王爷谋反,也没有多少精力去处理!
“可玉王爷一日不处置,就一日是祸患。”
我忧心忡忡地说,“他在帝都内外经营多年,党羽众多,如今被我们扣下,那些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今日回府的路上,我已经察觉到有人在暗中跟踪,若不是亲卫警惕,恐怕已经出事了。”
清儿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忍不住插嘴道:“娘亲,夫君,那些黑冥组织的人下手狠辣,前几日若不是我们早有防备,恐怕……”
娘亲拍了拍我的手,眼神坚定了几分:“你做得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是这处置的方式,需得慎重。”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宫墙方向,轻声道:“玉王爷是圣上的堂弟,又是常常与朝堂内外和帝都内外的势力和人,都关系匪浅。
若是直接按律法处置,难免会引起朝堂动荡。”
“可他犯下的罪孽,难道就能一笔勾销?”
我有些激动,“那些死于流民之乱的百姓,那些被黑冥组织暗杀的忠臣,难道就白死了?”娘亲转过身,看着我,眼中带着几分疼惜:“我知道你善恶分明,见不得这些冤屈。
可你要明白,帝王之家,从来没有绝对的黑白。玉王爷必须处置,但如何处置,却关系到整个帝都的安稳。”
她走到我身边,拿起那个锦盒,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书信墨迹未干,字里行间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这些证据,不能直接呈上去。”
娘亲合上锦盒,语气斩钉截铁,“世渊帝闭关不出,虽你父王总经朝纲。但终究不是一言堂。
若是朝堂之上有人想保他,这些证据便会石沉大海;若是想处置他,又何须我们多此一举?”
我愣住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娘亲只说了一个字,“等你父王回来。”
“可父王何时才能回府?”我急道,“如今帝都风云再起,黑冥组织蠢蠢欲动,玉王爷的党羽也在暗中勾结,还有新起的那三个势力更是图谋不轨,我们根本等不起!”
娘亲却异常平静:“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你父王在宫中这么久,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他不回府,或许正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她顿了顿,又道:“你明日让人备些点心,送到宫里去,就说是我亲手做的,给圣上和你父王尝尝。
不用多说什么,他们自然会明白我们的意思。”
我恍然大悟。娘亲这是想借送点心的机会,向父王传递消息,同时也是在试探其他势力的态度。
姜还是老的辣,这般不动声色的周旋,确实比我硬碰硬的做法要高明得多。
“还有,”娘亲又叮嘱道,“玉王府那边,好生看管,别他他出事,也别让他有机会与外界联络。每日照常送去三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明白。”我点头应下。娘亲这是要稳住局面,既不让玉王爷的党羽找到发难的借口,也不让他们有机会劫狱救人。
暖亭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丫鬟们掌上灯,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映得娘亲的侧脸柔和了许多。
她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我:“尝尝,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我接过糕点,放在嘴里,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怎么也尝不出往日的味道。
心中的焦虑如同潮水般涌来,帝都的风云变幻,皇室的明争暗斗,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杀机,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们紧紧缠绕。
“娘亲,”我忍不住问道,“你说,这帝都的天,会不会变?”
娘亲看着我,眼神深邃:“天要变,谁也拦不住。但我们镇北王府,只要行得正坐得端,守住本心,就不怕任何风雨。”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让我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是啊,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只要我们一家人同心同德,守住镇北王府的忠义,就一定能渡过难关。
夜色渐浓,暖亭里的灯火摇曳,映着池中锦鲤的影子,忽明忽暗。
我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平静,但有娘亲在,有父王在,有镇北王府上下一心,无论帝都的风云如何变幻,我们都能稳稳地站住脚跟。
至于玉王爷的处置,或许正如娘亲所说,我们需要的只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在此之前,我们能做的,就是守住手中的证据,守住镇北王府的安宁,也守住心中的那份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