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问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在光怪陆离的意识乱流中亡命飞遁。身后,那由噬梦之影本体引动的巨大漩涡如同死亡的巨口,疯狂吞噬着一切,恐怖的吸力拉扯着他的身形,混乱的意志冲击如同亿万根钢针,不断刺向他紧守的心灯。
不朽星核甲光芒狂闪,抵挡着实质的能量撕扯;寂灭魂域收缩到身周一丈,勉强维系着一片意识的净土。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飞速消耗,与那噬梦之影本体的差距如同天堑!
就在他感觉即将被那漩涡吞噬,心神摇曳之际,前方混乱的流光中,景象陡然一变!
不再是毫无意义的碎片与杂音,而是凝聚成了一片他记忆深处,既熟悉又模糊的景象——一个简陋却温暖的山村,几间茅草屋,袅袅炊烟。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自心底升起。
“问儿……是你吗?问儿……”
一个苍老、慈祥,带着无尽思念与担忧的声音,穿透了混乱的时空,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直接响彻在他的心湖深处。
张问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只见在那片山村景象的尽头,一棵枯寂的老槐树下,站着一个身着粗布麻衣、身形佝偻、面容布满风霜却眼神温和的老者。
那是……他的父亲!
那个张问在去幽冥洞之前陪伴了数月便离去,之后十数年后就去世了,连葬礼都没回去参加的张问老爹。
“爹……”张问喉咙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纵然他道心坚定,历经生死,此刻见到早已逝去的至亲,依旧心神剧震,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楚与思念涌上心头。童年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现,父亲粗糙温暖的大手,沉默却坚实的背影,临分别前不舍的眼神……
“问儿,你瘦了……在外面受苦了吧?”父亲的身影有些虚幻,仿佛风一吹就会散,但他脸上的关切却无比真实,“回来吧,孩子,别在外面漂泊了,回家来……爹给你炖了你最爱吃的山鸡汤……”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勾动着张问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身后的恐怖漩涡似乎都变得遥远了,眼前的“家”和“父亲”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温暖与安宁。一股强烈的倦意袭来,仿佛只要走过去,就能卸下所有重担,获得永恒的平静。
张问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就在他的脚即将踏入那片“山村”的刹那,他手腕上,那枚一直沉寂的、由守祭人骸骨旁所得、记录着幻梦古朝秘辛的黑色玉简,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一股清凉的、带着警示意味的意念瞬间冲入他识海!
同时,他体内那枚因寂灭原石而光芒大盛的死寂符文猛地一震!一股万物终焉、一切皆虚的冰冷死意,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浇灭了他心头翻涌的温情与眷恋!
不对!
父亲早已去世数百年,魂归天地,凡人魂魄岂能存留至今?更不可能出现在这归墟残境之外的意识乱流中!
这是幻象!是噬梦之影窥探了他内心最深的执念与破绽,编织出的最致命的陷阱!意图在他心神最松懈的关头,将他彻底拉入永恒的沉沦梦境!
张问猛地停下脚步,眼中的迷茫与酸楚瞬间被刺骨的冰冷所取代。他死死盯着槐树下那道虚幻的“父亲”身影,声音沙哑而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
“你……不是他。”
“问儿,你怎么了?我是你爹啊!他脸上露出焦急与不解,伸出手,仿佛要抓住他。
张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眸中已只剩下纯粹的死寂与决然。
“我的父亲,一生劳碌,为人至诚,也潇洒得很,他曾与我说过,他是凡人我是修道者,我们并不相通我有我的道,他有他的活法,他从不希望我眷恋凡尘,他比谁都希望我成大道,他虽为凡躯,却顶天立地。他早已安息,不容你这等魑魅魍魉亵渎其形!”
话音落下,他识海中混沌心剑发出惊天嗡鸣!但这一次,心剑并未斩出,而是与他丹田内的死寂符文产生了共鸣!尸道死意、梦境之力、混沌本源,在这一刻,因这斩断尘缘的决绝之心,开始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交融!
他抬手,并指如剑,指尖灰芒流转,既有心剑的锋锐,亦有尸道的死寂,更夹杂着一丝引动此地混乱时空的梦境虚幻之力!
“我所念者,是记忆中那个真实的父亲,而非你这等虚妄之物!”
“我的道,是超脱,是自在,是掌控自身命运!而非沉溺过往,画地为牢!”
“此幻,当斩!此缘,当了!”
“斩!”
一声厉喝,他指尖那道融合了多种力量的灰芒,并非射向那父亲的幻影,而是斩向了自身识海中,那根与过往凡尘、与父亲血脉相连的、无形的因果之线!
“嗤——!”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在灵魂深处断裂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失落与空寂感瞬间席卷全身,但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通透感,也随之而来!
仿佛卸下了背负已久的无形枷锁,挣脱了束缚灵魂的最后一根丝线。
道心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澄澈、坚定、圆满!再无丝毫尘缘挂碍,再无半点凡情羁绊!
那槐树下的幻影,发出一声充满不甘与怨毒的尖啸,身形如同泡影般剧烈扭曲,最终彻底消散,连同那片虚幻的山村景象,也一同崩解,重新化为混乱的意识流光。
也就在因果之线断裂的瞬间,张问福至心灵,对《大梦万境诀》的瓶颈豁然开朗!虚实之变,存乎一心!他之前过于执着于分辨真实与虚幻,却忘了,真正的筑梦大师,既能创造虚幻,亦能……定义真实!
“梦境法则——虚实由心!”
他周身气息陡然一变,那原本因抵抗幻象而剧烈消耗的神识,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壮大!他对周围混乱意识乱流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甚至能隐隐“看到”其中相对稳定的能量流动轨迹!
而他的修为,也在这道心圆满、法则领悟突破的推动下,水到渠成,轰然冲破了那层壁垒!
元婴后期!
磅礴的力量自混沌魔龙婴中反哺而出,席卷四肢百骸!神识暴涨,对力量的掌控更加精细入微!那枚死寂符文变得更加凝实,其上的纹路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的至理。混沌心剑的意蕴也愈发深邃。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已然逼近、散发着滔天凶威的噬梦之影本体漩涡,眼中再无半分惧色,只有冰冷的战意与超脱后的平静。
“多谢你这幻象,助我斩断尘缘,道心圆满。”张问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该结束了。”
他不再逃跑,而是主动迎着那恐怖的漩涡,一步踏出!
手中寂灭原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灰白光芒,与他自身的尸道死意完美融合。不朽星核甲上的符文流转,将防御提升至极限。混沌魔龙婴咆哮,引动周遭混乱的能量。
“九幽尸道,寂灭之指!”
他一指点出,指尖凝聚的不再是剑芒,而是一点极致的、仿佛能终结一切、让万物重归虚无的寂灭之光!
这一点光,看似微弱,却蕴含着他刚刚领悟的虚实法则、暴涨的尸道修为、以及寂灭原石的本源之力!它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能量的阻隔,直接出现在了那巨大漩涡的核心——噬梦之影本体的意识集合处!
“嘶——!!!”
一声超越了听觉范畴、仿佛整个意识世界都在崩塌的恐怖嘶鸣,自漩涡核心爆发!那巨大的漩涡猛地一滞,随即开始疯狂坍缩、崩溃!无数黑暗意识与疯狂梦境如同失去了支撑,四散湮灭!
噬梦之影本体,被这一记蕴含了虚实法则与寂灭本源的神通,重创!
张问没有恋战,他知道这只是暂时击退,并非彻底消灭。他借着对方受创、漩涡崩溃造成的能量紊乱,身形化作一道融合了虚实之变的流光,沿着那条早已感应到的、最强烈的空间波动轨迹,瞬间冲出了这片恐怖意识乱流!
眼前骤然一亮,耳边恢复了正常的空间呼啸声。
他脱离了意识乱流,出现在了一片陌生的、荒芜的山脉上空。回头望去,只见身后虚空之中,一个巨大的、正在缓缓愈合的空间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隐约还能感受到其中传来的、噬梦之影暴怒而痛苦的残余波动。
阳光洒落,带着久违的温暖(虽然此地能量依旧稀薄)。
张问悬浮于空,感受着体内元婴后期的磅礴力量,以及那颗再无尘埃的道心。
父亲的身影,已深藏于记忆深处,化为一份纯粹的怀念,再无因果牵连。
他的修仙之路,自此,真正孑然一身,再无凡尘俗缘绊脚。
前路漫漫,唯有大道相伴。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这片陌生山脉之外,疾驰而去。
新的世界,新的挑战,在等待着他。而他的心,已如古井,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