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溶洞内久久回荡。
苏璇那道从天而降的星辰剑光,如同审判之矛,精准而冷酷地贯穿了影匕潜藏的阴影,将这名九幽宗金丹二层的诡刺杀神形俱灭。
碎裂的面具和匕首残片伴随着污血坠入翻腾的暗河,迅速被血色河水吞没。
剑光残余的星辰之力,如同清冽的月光,短暂地照亮了这片阴森的地下空间,驱散了一部分令人作呕的血腥和阴煞气息。
但随之而来的,是溶洞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和崩塌!更多的钟乳石断裂坠落,砸入河中,激起更大的浪涛和混乱。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彻底打破了水下的僵局。
那团困住瘦高黑袍人、由阴煞寒泉和血晶乱流混合而成的死亡混沌区域,在这外部强力冲击和溶洞震荡的双重作用下,如同被狠狠搅动的墨池,骤然失衡、爆散!
轰隆!
大量的阴煞寒泉和混乱能量被爆炸性地抛洒向四周,混合着血色河水,形成一股更加狂猛的水下乱流!
乱流所过之处,河底淤泥被掀起,岩石被冲得滚动,连坚固的石壁都被侵蚀剥落!
瘦高黑袍人首当其冲!
他原本就在全力抵抗阴煞寒泉和血晶乱流的侵蚀,护体灵光已摇摇欲坠,心神更是被这内外交困的局面搅得惊怒交加。
此刻能量平衡被外力强行打破,相当于在他苦苦支撑的堤坝上又砸下了一记重锤!
“噗——!”
黑袍人如遭重击,包裹周身的灰黑色灵光瞬间崩碎!他张口喷出一大股混杂着黑色冰渣的污血,在水中迅速晕染开!
那张苍白扭曲的脸上,黑色血管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他身上的黑袍被狂暴的水流和能量撕扯得破烂不堪,露出了下面干瘦如柴、却布满了诡异黑色符文的躯体。
左肩至胸口处,一大片皮肉如同被强酸腐蚀,变得焦黑腐烂,深可见骨,正是被阴煞寒泉和血晶乱流正面冲击的后果!
更要命的是,外部苏璇那浩大堂皇的星辰剑意,虽然主要目标是影匕,
但残余的意念扫过这片区域时,如同阳光照进阴沟,对他这种修炼阴冥邪功的修士造成了天然的神魂压制和灼烧感!
让他本就因为抵抗侵蚀而消耗巨大的神魂一阵刺痛、恍惚!
这一瞬间,黑袍人内外皆伤,气息暴跌,心神失守!
对于墨铮这样的顶级剑修来说,这一瞬间的破绽,已经足够了!
早在苏璇剑光落下、引起溶洞震荡的刹那,墨铮就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团混沌区域的能量变化和黑袍人必然出现的动摇!
他蓄势待发的剑意,不仅没有被外界的剧变干扰,反而如同被磨砺得更加锋利的寒冰,趁着混乱,悄无声息地锁定了黑袍人灵力波动最紊乱、心神防御最薄弱的那个“点”!
就在黑袍人吐血、灵光崩碎、心神恍惚的同一时刻!
墨铮动了!
没有璀璨的剑光,没有惊天的声势。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将周围所有光线和水流都吞噬进去的、灰蒙蒙的细线!
这道“细线”,是墨铮将自身全部剑意、剑元,以及对“破邪”、“寂灭”的领悟,压缩到极致后的体现!
它悄无声息地穿透了浑浊的血水,穿透了混乱的能量余波,如同命运本身降临,无视了所有物理和能量的阻碍,精准无比地——
点在了黑袍人的眉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黑袍人疯狂、怨毒、惊骇的眼神骤然僵住,瞳孔深处那两点跳跃的绿火,如同风中的残烛,剧烈地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
他眉心处,一点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痕迹悄然浮现。
没有鲜血流出。
因为所有的生机、神魂、以及他苦修多年的阴冥真元,都在那一点灰白痕迹出现的瞬间,被那道凝练到极致的剑气,从最核心处,彻底地……抹去了!
黑袍人干瘦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在水中微微一颤,然后,僵硬地、缓缓地向后倒去,沉向幽暗的河底。
他手中那根白骨短杖,顶端的骷髅头绿火熄灭,咔嚓一声裂开数道缝隙,无声地脱手坠落。
一个金丹三层、在九幽宗内也算得上精锐的修士,就这样,在内外夹击、心神失守的瞬间,被墨铮一剑绝杀!
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直到黑袍人的尸体开始下沉,那股笼罩溶洞的、属于金丹三层的阴冷威压才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战斗结束后更加浓重的死寂,以及溶洞结构持续崩塌的隆隆闷响。
徐缺在远处的水下裂缝中,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他左臂的剧痛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但心中却长长地松了口气,随即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墨铮剑道修为的惊叹,更有对苏璇突然插手的深深疑虑。
她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
没等他细想,墨铮已经如同游鱼般快速来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带着他迅速向上浮去。
墨铮能感觉到徐缺气息的微弱和紊乱,尤其是左臂伤口处那股阴毒顽固的侵蚀力。
“哗啦!”
两人破水而出,落在暗河边一处尚未被落石完全覆盖的岩石上。
徐缺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了几口带着血腥味和黑色冰渣的河水,脸色惨白如纸,左臂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黑气缭绕,血肉模糊。
墨铮快速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眉头紧锁:“阴毒入骨,侵蚀经脉,需尽快驱除。” 他输入一道精纯平和的剑元,帮助徐缺暂时稳住伤势,压制毒素蔓延。
就在这时,溶洞上方,那道被苏璇剑光扩大了些许的穹顶缝隙处,一道月白色的倩影,如同九天仙子降临,裹挟着清冷的星光,轻盈地飘落而下,稳稳地落在了他们不远处的一块高大岩石上。
正是苏璇。
她依旧穿着星辰殿巡查使的服饰,裙裾飘飘,容颜清丽,只是此刻眉宇间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清冷疏离,多了几分肃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她手中握着一柄通体如星辰般闪烁的纤细长剑,剑尖犹自萦绕着未散的星辉,映照着她明亮却深不见底的眸子。
她的目光,首先扫过溶洞内一片狼藉的景象——崩塌的钟乳石、翻腾的血色河水、沉浮的枯骨杂物、以及那两具正在缓缓下沉的九幽宗修士尸体(黑袍人和影匕残留的碎块)。
然后,她的视线才落在了狼狈不堪的徐缺和持剑警惕的墨铮身上。
看到徐缺左臂那可怖的伤口和萎靡的气息,苏璇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
但她的声音,却依旧保持着平静,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冷硬:
“九幽宗余孽,潜入我星辰殿管辖秘境,图谋不轨,已伏诛。你二人……为何在此?又与这些邪修有何牵扯?”
她这话问得很有水平,既点明了自己出手的“正当理由”(诛杀潜入的九幽宗邪修),又将问题抛给了徐缺和墨铮,看似质问,实则给了他们解释的机会。
徐缺靠在墨铮身上,喘息稍微平复了一些。他抬起有些沉重的眼皮,看向苏璇,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苏……苏巡查使……您这出场方式……可真够及时的……再晚点,就只能给我们收尸了……”
他顿了顿,喘了口气,继续道:“我们……我们就是两个被楚家悬赏逼得没办法的散修,听说黑风涧偏僻,想来躲躲风头,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前人遗落的机缘,混口饭吃。
谁知道……撞上了这帮凶神恶煞的九幽宗大爷,非说我们拿了他们什么东西,要打要杀……我们冤啊……”
他这番说辞,半真半假,将自己和墨塑造成误入险地、无辜被卷入的倒霉蛋,绝口不提疤狼的藏宝和他们的反杀,更不提那变异血魂晶和《阴煞祭典》。
苏璇静静地听着,目光在徐缺那看似诚恳(实则虚弱)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看向墨铮。墨铮只是沉默地扶着徐缺,脸色冷峻,并未多言。
“误入险地?”苏璇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能精准找到疤狼的秘密据点,还能在三个金丹期九幽宗修士的追杀下支撑这么久,甚至……反杀一人?
”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河水中黑袍人尸体沉没的方向。
徐缺心中暗骂这女人眼睛真毒,脸上却露出更委屈和后怕的表情:“运气……都是运气!
要不是这里地形复杂,又有那条怪河帮忙,我们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至于反杀……那不是多亏了巡查使您刚才那一剑,惊扰了那老鬼,我兄弟才找到机会拼死一击……说起来,还得谢谢巡查使救命之恩!
” 他顺势把功劳(或者说,注意力)往苏璇身上引。
苏璇不置可否,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暗河边。她低头看向浑浊的血色河水,又抬头看了看溶洞四周,尤其是那个被岩石半掩的、通往石堡的缝隙入口,以及更远处石堡的轮廓。
“疤狼的据点……”她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沉的忧虑。
看来那个“万事通”老乞丐的情报,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这两个家伙,果然和疤狼的藏宝点有关。
他们能从里面带出东西,甚至引来九幽宗精锐追杀,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她转身,重新看向徐缺和墨铮,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审视:“此地不宜久留。溶洞结构不稳,随时可能彻底坍塌。
而且,九幽宗的人死在这里,他们的同党很可能很快会循迹而来。”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权衡,然后说道:“你伤势不轻,尤其是这阴冥之毒,寻常丹药难以根除,拖延下去恐伤及道基。
我星辰殿驻地有擅长疗伤驱毒的长老,也有抵御九幽宗后续报复的能力。”
她的意思很明显:跟我回星辰殿驻地,接受治疗和保护,但同时,也意味着要接受更详细的调查和监控。
徐缺和墨铮交换了一个眼神。回星辰殿驻地?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虽然苏璇看起来暂时没有敌意,甚至还出手帮了他们(不管初衷如何),但星辰殿毕竟是一个庞大而规矩森严的组织。
一旦进去,他们的秘密、身上的收获、乃至真实身份,都可能暴露。尤其是徐缺,他身上见不得光的东西可不少。
但徐缺现在的伤势确实棘手。黑袍人的“幽魂蚀骨毒”极其阴损,又有暗河怨气侵蚀,单靠他自己和墨铮,想要彻底驱除且不留后患,非常困难,而且需要时间和安全的环境。
“苏仙子好意,我们心领了。”徐缺挣扎着站直了一些,对苏璇拱了拱手(用没受伤的右手),“不过,我们兄弟二人散漫惯了,不习惯受拘束。
这点伤……我们自己想办法处理便是。今日救命之恩,他日必当回报。”
他选择了拒绝。风险太大。
苏璇似乎并不意外他的选择。她看着徐缺苍白却倔强的脸,眼中那丝复杂之色更浓。她沉默了几息,忽然抬手,从自己的储物镯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屈指一弹,瓶子平稳地飞向徐缺。
“里面是三颗‘星辉涤尘丹’,我星河剑宗秘制,对驱除阴邪毒素、净化经脉有奇效。外敷内服皆可。”苏璇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算是……偿还部分人情。”
徐缺一愣,接过玉瓶。入手温润,能感觉到瓶中丹药散发出的精纯星辰之力与勃勃生机。这丹药价值不菲,而且正对他的伤势!苏璇这是什么意思?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还是真的……在关心他的伤势?
“这……”徐缺有些迟疑。
“收下吧。”苏璇打断了他,语气重新变得清冷,“此地即将崩塌,速速离开。另外……”她深深地看了徐缺一眼,“关于九幽宗,关于‘蚀星’,若你们之后有更多发现,或者……需要帮助,可以通过之前的方式联系我。但记住,别再做挑战我底线的事情。”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星光,向上方穹顶裂缝飞射而去,转眼消失不见。
留下徐缺和墨铮,站在狼藉的溶洞中,面面相觑。
“她……到底什么意思?”徐缺握着还带着苏璇掌心余温的玉瓶,眉头紧锁。这女人行事,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墨铮则更关注现实:“先离开这里。你的伤必须立刻处理。”
徐缺点点头,不再多想。两人迅速收拾了一下(主要是检查那两具九幽宗修士的遗物,黑袍人的白骨短杖和储物戒,影匕残存的匕首碎片和储物道具等),然后也朝着溶洞上方另一条相对稳固的出口通道快速离去。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伴随着一阵更加剧烈的轰鸣和摇晃,整个溶洞穹顶终于不堪重负,大面积坍塌!巨石滚落,彻底掩埋了暗河和石堡的入口,也将那两具九幽宗修士的尸体,永远封存在了这片阴森的地底。
黑风涧外,天色依旧昏暗。
徐缺和墨铮寻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山坳,布下简单的隐匿阵法。徐缺迫不及待地服下一颗“星辉涤尘丹”,又碾碎一颗外敷在左臂伤口。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温润、却又带着浩荡星辰生机的药力,迅速流遍四肢百骸,尤其是朝着左臂伤口处的阴毒侵蚀而去。那顽固的阴冥毒素,在这精纯星辰药力面前,如同冰雪遇到骄阳,迅速消融、被中和、排出体外!
配合《凝煞化元诀》的引导和煞龙血晶的辅助,效果更是显着。不过半个时辰,徐缺左臂伤口的黑气便淡去了大半,腐烂的迹象停止,新生肉芽开始缓慢生长。虽然距离痊愈还需时日,但最危险的侵蚀已经被遏制,道基无碍。
“不愧是星河剑宗的秘药……”徐缺感受着体内逐渐恢复的生机和真元,松了口气。这次真是险死还生,收获巨大,但代价也不小。
他拿出从黑袍人和影匕那里得来的储物道具,开始清点。作为九幽宗正式的金丹修士,他们的身家远比疤狼丰厚。灵石(中品、上品都有)、阴属性材料和矿石、一些品阶不错的阴冥类法器、丹药(多为毒丹和恢复类邪丹)、功法玉简(自然是九幽宗邪法)、以及一些身份令牌和零碎物品。
其中最让徐缺在意的,是黑袍人储物戒里的一枚血色玉简和一张残缺的皮质地图。
玉简中记载的,是关于“蚀星计划”前期准备的一些更详细的要求和联络方式,提到了几个在落星秘境其他区域的潜在接应点和物资储备点,但核心内容依旧语焉不详。
而那张皮质地图,材质与姜桓给的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古老残破,上面用暗红色的线条勾勒出落星秘境部分区域的轮廓,并在几个地点做了特殊标记。其中一个标记,赫然在古神星核之地附近!旁边还标注着几个扭曲的符文,徐缺辨认出,其中含有“献祭”、“引动”、“门”等意味!
“九幽宗……果然也在打古神星核之地的主意?‘蚀星’……难道他们的目标,与古神遗留的星辰核心有关?”徐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他将这些东西小心收好,看向正在调息的墨铮,沉声道:“墨兄,看来咱们招惹的麻烦,比预想的还要大。
九幽宗所图非小,而且……似乎和姜桓老哥要我们去的地方,有所关联。”
墨铮睁开眼,眼中剑意一闪:“兵来将挡。”
“也是。”徐缺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左臂,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和充满算计,“债多了不愁。
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实力,然后……去赴姜桓老哥的约。古神星核之地,我是越来越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