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战额头的纱布拆那天,基地的向日葵开得正盛。重瓣的花盘像叠起来的阳光,沉甸甸地压弯枝头,花瓣边缘沾着晨露,被风一吹,就滚落在田埂上,洇出小小的湿痕。林晚星蹲在田埂边,用指尖接住一片滚落的露珠,水珠里映着她的笑脸,还有不远处走来的雷战。
他穿着新熨烫的作训服,袖口依然是收窄的样式,是李姐特意按林晚星的建议改的——她说这样出拳时更利落。“傻笑什么?”雷战走到她身后,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晒干的向日葵花籽,炒得金黄,香气顺着篮子的缝隙往外钻。
“李姐说这是新炒的,让你尝尝。”他把篮子递过来,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像有电流窜过,两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林晚星抓起一把花籽,放进嘴里慢慢嚼。脆生生的,带着点焦香,和住院时雷战熬的那锅硬粥味道不同,却同样让人心安。“叶寸心她们呢?”她往训练场上看,往常这个时候,那里早该传来格斗的呼喝声了。
“被谭队叫去开会了。”雷战在她身边蹲下,目光落在重瓣向日葵上,花盘中心的籽实还没饱满,却已经透着沉甸甸的紫黑,“说‘夜枭’在东南亚有了新动作,可能要派小队过去侦查。”
林晚星心里咯噔一下。上次港口行动虽然截获了假数据,却让“夜枭”的行踪彻底隐匿,就像躲在暗处的猫头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扑出来。“她们要去多久?”
“不好说。”雷战捡起片掉落的花瓣,放在手心里捻碎,金黄色的粉末沾在指尖,带着淡淡的苦味,“谭队说这次的任务棘手,对方在金三角的丛林里藏了个数据中转站,防御系统是军用级别的。”
林晚星突然想起自己破解的那些加密信息,里面反复出现一个代号“榕树”,坐标直指金三角的热带雨林。“我昨天分析到一段音频,里面有雨林的虫鸣和发电机的声音,很可能就是那个中转站。”她掏出平板,调出音频的频谱图,“你看这里的波形,和我们基地的备用发电机频率很像,说明他们用的是同一批淘汰设备,防御系统可能有漏洞。”
雷战凑近看屏幕,呼吸落在她的耳后,带着淡淡的薄荷味——是她上次说喜欢的牙膏味道。林晚星的耳朵微微发烫,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却被他轻轻按住肩膀:“别动,这里的波形有点奇怪。”
他的指尖点在屏幕上,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腹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落在冰凉的屏幕上,竟有种奇异的暖意。“你看这组杂音,像不像摩尔斯电码?”
林晚星愣了一下,仔细一看,果然!那些看似杂乱的波形,其实藏着规律的长短信号。她立刻调出解码程序,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代码像流水般滚动,最终定格在一行字上:“月圆前,取‘榕树之心’,换凤凰胆密钥。”
“‘榕树之心’?”雷战皱眉,“难道是中转站的核心设备?”
“很有可能。”林晚星的心跳开始加速,“他们想用核心设备来换‘凤凰胆’的密钥,说明我们的假数据没能完全骗过他们,他们还在试探。”
这时,谭晓琳的对讲机响了,她接起听了几句,脸色凝重地走过来:“总部刚收到消息,东南亚分部的一个情报点被端了,负责人失踪前传回三个字——‘内鬼在’。”
林晚星和雷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上次港口行动,“夜枭”能精准找到雷战的位置,就说明基地里有内鬼通风报信,现在看来,这个内鬼的级别可能比他们想象的更高。
“我申请加入侦查小队。”林晚星突然说,平板还停留在解码界面,“我的系统能实时破解他们的防御系统,比远程支援更有效。”
“不行!”雷战想都没想就拒绝,语气比上次在办公室更坚决,“雨林环境复杂,你没有野外作战经验,太危险。”
“可只有我能最快找到‘榕树之心’的漏洞!”林晚星也提高了声音,“你总说我的系统是王牌,现在就是用它的时候!”
谭晓琳抬手示意他们别吵:“晚星说得有道理,但雷战的担心也没错。这样,你跟我们去东南亚,但不进入雨林核心区,就在外围的安全屋负责技术支援,由雷战带队进入。”
这个方案让两人都沉默了。林晚星知道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安排,却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向日葵失去了阳光。雷战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突然开口:“我答应你,每天给你发三次定位,让你能看到我的实时状态。”
林晚星抬起头,撞进他认真的眼眸里,那里没有了往日的强硬,只有藏不住的担忧。“好。”她轻轻点头,指尖在平板上敲了敲,调出一个新程序,“这是我刚编的加密程序,能把你的定位伪装成普通的气象数据,就算被截获也看不出来。”
雷战接过她递来的备用通讯器,屏幕上还留着她的指纹,小小的,像落在上面的花瓣。“放心,”他把通讯器揣进怀里,紧贴着胸口的位置,“我会带着‘榕树之心’回来,还会给你捡雨林里的兰花。”
出发前一天,雷战带林晚星去了港口的礁石滩。退潮后的滩涂露出大片黑色的礁石,上面爬满了小海螺,壳上的花纹像撒了把星星。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得她的头发乱舞,雷战伸手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指尖的温度比海风暖。
“你看那片礁石。”他指着远处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形状像展翅的凤凰,“涨潮的时候,海浪会从它翅膀底下钻过去,发出呜呜的声音,像凤凰在叫。”
林晚星走到礁石边,果然听到海浪穿过石缝的声音,低沉而悠远,像某种古老的呼唤。她蹲下来,捡起一枚海螺,放在耳边,里面的嗡鸣像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很安稳。
“这个送给你。”她把海螺递给他,壳上的花纹是淡淡的紫色,像他作训服上的臂章颜色,“在雨林里想我的时候,就听听它,像我在跟你说话。”
雷战接过海螺,郑重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那里还装着她编的加密程序通讯器。“等我回来,就带你来看涨潮的样子。”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无比认真,“还要在这礁石上刻上我们的名字,让海浪替我们记着。”
林晚星的眼眶突然有点热,她用力点头,怕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礁石滩上,像两棵依偎在一起的向日葵,根须在看不见的地方紧紧缠绕。
第二天一早,侦查小队出发了。林晚星站在基地的了望塔上,看着直升机变成小小的黑点,直到消失在云层里。口袋里的平板震动了一下,是雷战发来的消息,只有一个定位坐标,旁边附着个小小的向日葵表情。
她笑着回复一个海螺的表情,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才慢慢收起平板。李姐走过来,给她递来一杯热豆浆:“别担心,雷战那小子命硬着呢。”她指了指了望塔下的向日葵田,“你看这些花,不管风怎么吹,都朝着太阳的方向,咱们火凤凰的人,也一样。”
林晚星喝着豆浆,暖意从胃里一直淌到心里。她知道,现在不是担心的时候,她要做的,是守好后方,让雷战他们在前方能毫无顾忌地冲锋。
接下来的日子,林晚星搬进了东南亚分部的安全屋。屋子很小,却收拾得很干净,窗台上摆着一盆从基地带来的向日葵,是她特意选的矮株品种,不会因为缺光而徒长。每天早上,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向日葵浇水,然后打开系统,接收雷战发来的定位。
前三天一切顺利,他们已经潜入雨林边缘,离“榕树之心”的坐标越来越近。雷战每天都会发三次定位,有时还会附一张照片:雨林里的参天大树,树干上缠着紫色的兰花;清澈的小溪,水底有彩色的石子;还有队员们靠在树下休息的样子,叶寸心举着枪在做鬼脸,沈兰妮在给田果贴创可贴。
林晚星把这些照片存进平板的加密相册,命名为“等待的证据”。她每天对着照片分析地形,标记出可能的伏击点和逃生路线,再把数据加密发给雷战,像在跟他进行一场跨越雨林的接力。
第四天早上,雷战的定位没有按时发来。林晚星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反复检查通讯器,信号满格,系统正常,可屏幕上始终只有前一天的坐标。她开始坐立不安,一遍遍拨打加密频道,耳机里只有单调的忙音,像敲在心上的锤子。
中午时分,安全屋的门被敲响了,是分部的联络员,脸色苍白地递来一份文件:“雨林里发生了爆炸,我们和侦查小队失去了联系,卫星图像显示,他们可能遭遇了伏击。”
林晚星的手一抖,平板差点掉在地上。她打开卫星图像,只见雷战最后定位的地方,有一团黑色的烟柱,像条毒蛇,在绿色的雨林里格外刺眼。“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指尖冰凉,“我给他们规划的路线避开了所有可能的伏击点,怎么会……”
突然,平板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加密信息,来自雷战的通讯器,却只有一串乱码。林晚星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立刻调出解码程序,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乱码一点点被破解,最终露出的不是文字,而是一段音频。里面有剧烈的爆炸声,子弹呼啸的声音,还有雷战嘶哑的吼声:“保护数据!带晚星的程序走!”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通讯器落地的杂音,最后归于沉寂。
林晚星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却抖得像风中的向日葵。她一遍遍地听那段音频,试图从杂音里找到更多线索,可除了爆炸和枪声,什么都没有。
“不能慌。”她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打开系统的深度分析模式,“雷战说过,我的系统比瞄准镜还准,现在必须相信它。”
系统开始自动解析那段音频里的环境音,剥离掉爆炸和枪声,剩下的是一种微弱的、规律的滴答声,像某种机械装置的运转声。林晚星放大声音,突然愣住了——这个频率,和她给雷战的备用通讯器自毁程序的频率一模一样!
他在销毁通讯器!这说明他还活着,而且不想让“夜枭”截获里面的信息!
林晚星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立刻根据音频里的背景音分析方位——有流水声,还有某种鸟类的鸣叫,是雨林里特有的蓝喉蜂虎,这种鸟只在溪流附近活动。结合最后定位和卫星图像,她很快锁定了一片溪流密布的峡谷。
“他在那里!”她抓起平板,冲出安全屋,“给我准备直升机,我要去峡谷!”
联络员想阻止,却被她眼里的坚定打动:“林参谋,那里太危险了,‘夜枭’的人很可能还在附近。”
“我必须去。”林晚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带着我的程序,我能找到他。”
直升机降落在峡谷边缘时,夕阳正把溪水染成金红色。林晚星沿着溪流往下走,手里拿着平板,系统正在扫描周围的电子信号。溪水很清,能看到水底圆润的鹅卵石,像雷战说过的彩色石子。
突然,平板发出了轻微的提示音,屏幕上出现一个微弱的信号点,就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块礁石后面。林晚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放慢脚步,悄悄绕到礁石后——
雷战靠在礁石上,左腿的裤腿被血浸透了,脸色苍白得像纸,手里却紧紧攥着个防水袋,里面装着从“榕树之心”里拆出来的核心芯片。看到她,他虚弱地笑了笑,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你来了……芯片没丢……”
“笨蛋!”林晚星扑过去,眼泪再也忍不住,“谁让你管芯片了!你出事了怎么办?”
雷战抬起手,想帮她擦眼泪,却没力气抬起,只能任由手垂落在她的发上:“答应过你……要带它回来……还要带你看礁石滩的涨潮……”
林晚星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他的指尖冰凉,却带着让她安心的触感。“别说了,我带你回家。”她从背包里拿出急救包,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伤口,“你的腿伤得很重,我们得尽快离开。”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是“夜枭”的人!他们循着信号找来了!
雷战突然用力推开她:“你带芯片走,从下游的暗河走,我引开他们。”
“我不走!”林晚星紧紧抓住他的手,“要走一起走!”
雷战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温柔,随即变得无比坚定:“晚星,听话。芯片里有他们的犯罪证据,比我的命重要。”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紫色的海螺,塞进她手里,“等你安全了,就对着海螺说话,我能听到。”
林晚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却怎么也舍不得松手。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雷战突然吻了吻她的额头,像落下一片向日葵花瓣:“等着我,在礁石滩等我刻名字。”
他猛地推开她,捡起地上的枪,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故意发出声响,引开了“夜枭”的人。
林晚星躲在暗河的入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密林里,手里紧紧攥着海螺和芯片,指甲都嵌进了掌心。她对着海螺轻声说:“雷战,我在礁石滩等你,等你回来刻名字,等你带我看涨潮,等你……一直等你。”
暗河里的水流很急,带着她往下游漂去。林晚星把芯片藏在防水袋里,贴身放着,就像雷战把她的通讯器贴在胸口一样。她知道,她带着的不仅是芯片,还有他的承诺,他的勇气,和他们共同守护的信念。
不知漂了多久,当她从暗河的出口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远处的海面上,一轮圆月正慢慢沉入水中,像一枚巨大的银币,落在礁石滩上。
林晚星坐在礁石上,手里握着那个紫色的海螺,听着里面的嗡鸣,像在听他的心跳。她知道,雷战一定会回来,就像向日葵总会朝着太阳,就像海浪总会回到礁石滩,他们的约定,不会被雨林的风雨打散,不会被暗河的急流冲断。
她拿出平板,开始破解芯片里的数据。阳光渐渐升起,照在她的脸上,也照亮了屏幕上滚动的代码,像无数跳跃的阳光,在为她指引方向。
礁石滩上的海螺还在嗡鸣,像在诉说一个关于等待和约定的故事。而在故事的另一端,雨林深处,一个身影正拖着受伤的腿,朝着海边的方向,一步一步,坚定地走来。他的怀里,揣着一枚向日葵花瓣,是从基地带来的,历经风雨,却依然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