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只觉得脖子上的皮肤被刀刃硌得生疼,仿佛下一秒那锋利的刀口就要割开他的喉咙。他两腿发软,膀胱一阵紧缩,差点当场失禁。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所有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连连求饶:“不不不……不是!女侠……娘子饶命!我没想真动手啊!我就是……就是来吓唬吓唬……饶命啊!”
郑小兰闻言,左手刀依旧死死架在刘三脖子上,右手菜刀则猛地抬起,刀尖依次指向山羊胡老者和另外两个壮汉,眼神如刀子般犀利地扫过他们:“那就是你们?!是你们要砸我的指望?!!”
那被她指着的三人,看着刘三脖子上那闪着寒光的菜刀,再看看郑小兰那双充血赤红、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与他们同归于尽的眼睛,一个个也都怂了。
他们膀大腰圆不假,平时在厨房里欺负学徒、在行会里打压异己也很在行,但何曾见过这般真刀真枪、一副豁出性命架势的阵仗?三人几乎是同时,动作整齐划一地连连摆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是我不是我!”
“跟我们没关系!”
“我们就是来看看,看看而已!”
这画面颇有几分滑稽——几个刚才还气势汹汹、恨不得把百工馆生吞活剥的大男人,此刻却被一个拿着菜刀、状若疯癫的妇人吓得如同鹌鹑一般,缩着脖子不敢动弹。
郑小兰却不吃这套,她目光如炬,猛地又转向刘三,厉声喝问:“那门上那大脚印是谁踹的?!说!”
她话音一落,另外三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毫不犹豫地、动作极其一致地伸手指向被刀架着脖子的刘三,异口同声:“是他!”
刘三心里把这几个人骂了千百遍,感受到脖子上刀刃似乎又紧了一分,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娘子饶命!姑奶奶饶命啊!是我踹的!是我猪油蒙了心!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郑小兰见他这副怂包样子,又听到他亲口认错求饶,胸中那口恶气总算消了一些。
她冷哼一声,右手菜刀依旧警惕地指着另外三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哼!算你们还有点眼色!我告诉你们,今天你们敢动百工馆一块瓦片,明天我们百工馆上上下下二十八个学子,就敢去砸了你们家锅碗瓢盆,掀了你们家房顶!让你们全家老小都没法安生!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刘三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另外三人也忙不迭地躬身作揖:“清楚了!再不敢了!”
“记住了就给我滚!别再让我在百工馆附近看到你们!”郑小兰一声怒喝。
刘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也顾不得擦脸上的鼻涕眼泪,带着那三个同样面如土色的同伙,屁滚尿流、狼狈不堪地冲出了百工馆大门,瞬间就跑得没了踪影。
直到那几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巷口,郑小兰才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她缓缓放下一直举着的两把菜刀,刀刃上的寒光似乎也柔和了下来。
她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季知棠和陈金。
季知棠和陈金还处在巨大的震惊和些许的后怕之中。刚才郑小兰那副凶神恶煞、仿佛真要杀人的模样,着实把他们也震慑住了。两人看着此刻手持双刀、余怒未消的郑小兰,下意识地都咽了口唾沫。
然而,对视一眼后,两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佩服。几乎是同时,他们默契地、带着点小心翼翼,又忍不住真心实意地,朝着郑小兰竖起了大拇指。
季知棠声音还带着点颤音:“兰……兰婶子,多……多亏了你!你这装的……也太像真的了!把那几个无赖吓得屁滚尿流!”
陈金也用力点头,心有余悸地附和:“是啊兰婶子!你刚才那样子,太……太吓人了!我差点都以为你真要……”
郑小兰看着他们俩又是害怕又是佩服的复杂表情,自己脸上那凶狠的神色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瞬间变回了季知棠和陈金平日里熟悉的那个,有些腼腆、做事认真的兰婶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两把菜刀,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讷讷地道:
“季馆长,陈师傅……我……我不是装的。”
“啊?”季知棠和陈金同时一愣。
郑小兰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我说的是实话。这个机会,我等了多少年?从我嫁人那天起,就好像被困住了,每天就是干活、挨骂、看人脸色,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烂在泥里了。”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很快又坚定起来,“可自从来到百工馆,我认识了你们这些良师益友,我识了字,你看我现在都会说‘良师益友’这样的成语了!我靠自己的手艺挣钱,我能挺直腰板说话!这里是给了我第二条命的地方!”
她握紧了手里的菜刀柄,目光灼灼:“我是真的……谁敢来砸百工馆,毁了我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盼头,我真的会跟他拼命!我不是在吓唬他们,我是说真的!”
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泪水与火焰的真挚光芒,听着她这番发自肺腑的言语,季知棠只觉得心头被重重一击,一股热流涌上眼眶。
她之前只知道郑小兰求学心切,生活不易,却从未如此深刻地理解,百工馆对于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是学手艺的地方,更是她挣脱枷锁、重获新生的希望之地。
季知棠上前一步,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这个看似平凡、内心却蕴藏着巨大力量的中年妇人,声音温柔而坚定:“兰婶子,谢谢你。我明白了。但是,下次……下次还是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他们今天最多就是来闹事,不敢真把我们怎么样的。”
郑小兰在季知棠的怀抱里,身体微微放松下来,但依旧固执地摇了摇头:“馆长,道理我懂。但我控制不住……一想到有人要砸了这里,我就……我就有种要跟他们同归于尽的冲动。”
陈金在一旁,看着相拥的两人,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他出声安慰道:“好了好了,这下好了,经过兰婶子这么一吓,我看刘三他们以后是再也不敢来了。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想到刘三几人刚才那狼狈逃窜的模样,三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