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无垠的黑暗宇宙之中,“渡虚”号星舟如同一粒不起眼的尘埃,悄无声息地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空间迁跃。
船舱之内,岩罡盘膝而坐,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股精纯的、带着混沌气息的灵气,正从身下的船体之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滋养着他那因“天灾”反噬而受损的神魂。
他看着那化作了完整周天星图的墙壁与穹顶,感受着这艘船那仿佛与主人同出一源的、生生不息的“心跳”,心中充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与敬畏。
将那传说中的“混沌道果”作为星舟的动力核心,这等手笔,怕是传出去,足以让任何化神修士都为之疯狂。
而这艘船的主人,陆沉,此刻正平静地坐在船首,那枚承载了上一个纪元无数血泪与经验的古朴玉简,正静静地悬浮在他的面前。
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那浩如烟海的信息洪流之中。
采药人的等级、序列清除者的弱点、各个纪元的“药圃”坐标……这些足以颠覆整个修真界认知的惊天之秘,在他的道碑元婴推演之下,被迅速地解析、归类、整合。
一个针对那高高在上的“采物者”的、无比宏大而又充满了凶险的计划,正在他的心中,缓缓成型。
这一次的旅途,虽然是因躲避“收割者”的追杀而起,但对陆沉而言,更像是一场……漫长的狩猎,正式拉开了序幕。
然而,就在“渡虚”号完成又一次空间迁跃,出现在一片全新的、死寂的陌生星域时。
毫无征兆地!
“嘀……嘀……嘀……”
船舱的核心,那座由“周天星斗仪”与“混沌道果”融合而成的新心脏,竟发出了一阵急促而又诡异的警报!
“主人?”
岩罡猛地从修炼中惊醒,豁然起身。
陆沉的双眸,也瞬间睁开,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他看向那面巨大的光影水镜。
水镜之上,那浩瀚的立体星图,没有任何异常。没有敌舰,没有能量波动,甚至连一颗靠近的陨石都没有。
一切,都死寂得可怕。
但那股警报声,却越来越急促!
“不是物理层面的攻击……”
陆沉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就在这时!
一阵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又仿佛来自神魂之源的……歌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渡虚”号那足以抵御空间乱流的坚固船体,直接在两人的识海之中,响了起来。
那歌声,没有歌词,没有曲调。
只有一种……无尽的悲伤,无尽的绝望,无尽的……孤独。
仿佛是一个迷失在时光长河中的旅人,在经历了亿万年的漂泊之后,所发出的,最沉痛,也最疲惫的……叹息。
“啊——!!!”
首当其冲的,是神魂本就受过创伤的岩罡!
他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仿佛被这歌声狠狠地撕裂!
无数早已被他遗忘的、充满了血腥与痛苦的记忆,不受控制地,从他神魂的最深处,翻涌而出!
他看到了自己的部族,在敌人的铁蹄之下,被屠戮殆尽!
他看到了自己的亲人,在自己的面前,哀嚎着死去!
他看到了自己像一条丧家之犬,在荒野中挣扎求生,最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一切,都化为泡影!
“不……不!!”
岩罡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凄厉咆哮,他的双眼,瞬间变得一片赤红,理智,在这一刻,被那股无尽的绝望,彻底吞噬!
“都是假的!都是你们害的!!”
他嘶吼着,竟是举起那砂锅大的拳头,裹挟着足以开山裂石的恐怖妖力,向着他身前唯一的目标——陆沉,狠狠地,砸了过去!
然而,陆沉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双被绝望与疯狂所占据的赤红眼眸,平静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轻轻地点在了岩罡的眉心。
“醒来。”
没有灵力爆发,没有法则镇压。
只有一股……仿佛蕴含了天地初开时,那最本源的“清静”与“秩序”的道韵,自他指尖,涌入了岩罡那片早已化作炼狱的识海。
那股道韵,如同一阵清风,吹散了所有的血腥与杀戮。
- 又如同一缕晨光,照亮了所有的黑暗与绝望。
岩罡那狂暴的拳头,停在了距离陆沉面门不足一寸的地方。
他眼中的赤红,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抑制的茫然与……恐惧。
“主……主人……我……我刚才……”
他看着自己的拳头,又看了看陆沉,声音因极致的后怕而剧烈颤抖。
“你只是,听到了不该听的歌。”
陆沉收回手指,目光,却变得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凝重。
因为,就在他出手帮助岩罡的瞬间,那道诡异的歌声,竟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化作一道无形的精神洪流,向着他自己的识海,疯狂地,涌了过来!
轰——!
陆沉只觉得自己的神魂,猛然一震!
无数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有他上一世,在病床之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为自己耗尽心血,最终却只能在无尽的病痛与绝望中,孤独死去的……无力。
有他穿越之后,在那颗蔚蓝色的星球上,享受着平凡的亲情与安宁,最终却不得不为了自己的道,踏上这条充满未知与杀戮的……不归路。
更有他不久之前,亲眼“看”到那三座“序列清除者”,将它们那冰冷的“抹除”射线,对准自己故乡时的……滔天怒火!
悔恨、愧疚、愤怒、无力……
所有被他压抑在道心最深处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都被那道诡异的歌声,无限地,放大!
那歌声,仿佛在用一种最温柔,也最恶毒的语调,在他的耳边,反复低语:
“看啊……你所谓的道,带来了什么?”
“你越是强大,你所珍视的一切,便越是会因你而毁灭……”
“放弃吧……挣扎,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
“沉睡吧……在这无尽的黑暗与虚无之中,才能得到……永恒的安宁……”
这是……心魔之歌!
是一种直接针对“道心”的,最歹毒的攻击!
它要的不是摧毁你的肉身,而是要瓦解你的意志,让你从存在的根源之上,自我否定,自我毁灭!
然而,就在陆沉的神魂,即将被这无尽的负面情绪彻底淹没的刹那!
嗡——!!!
他识海的最深处,那尊早已与他神魂融为一体的古朴道碑,轰然一震!
“——镇!”
一个不含任何感情,却又充满了至高无上威严的古老音节,响彻识海!
那滔天的负面情绪,那足以让任何元婴修士都道心崩溃的心魔之歌,在这一声镇压之下,竟如同一场喧闹的戏剧,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陆沉那双险些被黑暗吞噬的眼眸,瞬间恢复了清明!
-
“原来如此……以生灵的七情六欲为食,以破碎的道心为养料的……虚空歌者么?”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心念一动,那艘本已停滞的“渡虚”号,其核心的“周天星斗仪”,在这一刻,疯狂运转!
那面巨大的光影水镜之上,浩瀚的星图,开始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对周围这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进行着最精密的……法则层面的扫描与……解析!
很快,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之中,一片……肉眼与神念都无法察觉的、由纯粹的精神能量与负面情绪构成的……诡异星云,被清晰地,标注了出来!
而在那片星云之中,正有无数个闪烁着诡异幽光的、如同水母般虚幻的影子,在缓缓地,漂浮,吟唱!
它们,便是这心魔之歌的……源头!
“既然你喜欢唱歌……”
陆沉缓缓地,盘膝坐下,眼中,闪过一丝绝对的冰冷与霸道。
“那我,便也……为你奏上一曲。”
他没有祭出任何法宝,也没有动用任何神通。
他只是,将自己那早已圆融无暇,自成天地的“道”,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去!
嗡——!!!
以“渡虚”号为中心,一股无形的,却又宏大无比的道韵,轰然展开!
那不是歌声,却胜似歌声!
那是……道的共鸣!
金之锋锐,木之生长,水之润泽,火之炽烈,土之厚重!
五行流转,相生相克!
创造与毁灭,秩序与循环!
一个完整的,自成一体的,不容置疑的“世界法则”,化作一道最纯粹、最本源的“道音”,向着那片充满了绝望与悲伤的诡异星云,悍然……镇压而去!
两种截然不同的大道,在这一刻,于这片死寂的虚空之中,展开了一场无声无息,却又凶险到极致的……对撞!
那充满了悲伤与绝望的心魔之歌,在那堂皇、浩大、充满了“存在”与“秩序”的道音面前,脆弱得如同一面镜子,瞬间,便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不……!!!”
一声充满了惊恐与不敢置信的尖啸,从那片星云的深处传来!
那些虚幻的、水母般的身影,在被陆沉的道音扫过的瞬间,便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然而,就在陆沉准备将这片邪异的星云,彻底净化之际!
“嘀!嘀!嘀!嘀——!!!”
船舱的核心,那座“周天星斗仪”,竟再次发出了比之前还要凄厉百倍的……最高级警报!
陆沉的脸色,猛然一变!
他豁然起身,看向光影水镜!
只见在那浩瀚的立体星图的尽头,一个……比之前那三座“序列清除者”的信号,还要庞大百倍,充满了不祥与毁灭气息的……巨大红点,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它正在以一种……超越了空间,超越了因果的恐怖速度,向着他们的坐标,疯狂地,逼近!
光影水镜之上,一行行由法则构成的冰冷血字,缓缓浮现:
【警告!检测到超规格‘道’能级波动……】
【正在进行威胁等级评估……】
【……评估完成……】
【目标:收割者-7号,已锁定当前坐标!】
【预计……十息之内,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