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协和医院病房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暖色的光斑。陆战北最后检查了一遍行李——其实只有寥寥几件换洗衣物,大部分日用品早被周雅茹提前收拾回家了。
“真不用轮椅?”沈清辞拎着一个小医疗箱站在门口,眼里带着笑。
陆战北转过身,军装已经换成了便服,藏青色的中山装衬得他身姿挺拔。他走到沈清辞面前,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沈大夫,我好歹是‘烛龙’的组长,坐轮椅出院像话吗?”
“像。”沈清辞一本正经,“毕竟某人是被担架抬进来的。”
两人相视而笑。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苏婉柔拎着保温饭盒进来,身后跟着陆振华。
“手续都办妥了?”苏婉柔放下饭盒,上下打量着儿子,“气色是好多了。清辞这些天没日没夜地守着,总算没白费功夫。”
“妈。”陆战北接过饭盒,“这些天辛苦您和爸了。”
“一家人不说这些。”陆振华拍拍儿子的肩,眼神里是军人特有的审视,“身体是真没问题了?组织上给你批了三个月的休养假,别急着逞强。”
“真没事。”陆战北活动了一下肩膀,“清辞的医术您还不放心?现在恢复得比受伤前状态还好。”
沈清辞适时补充:“爸,战北的体检报告各项指标都优于标准值。就是精神层面还需要静养观察,避免高强度刺激。”
这话说得含蓄,但在场几人都明白其中深意——“昆仑”意识的隐患还在。
“回家再说。”苏婉柔挽起沈清辞的手,“我炖了虫草花胶鸡汤,回去趁热喝。你嫂子小雅昨天还打电话,说等周末带昊昊来看你们。”
一行人下楼,山猫已经开着吉普车等在门口。上车时,陆战北很自然地伸手护住沈清辞头顶,这个小动作被苏婉柔看在眼里,嘴角浮起欣慰的笑。
柳荫胡同的四合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院里的石榴树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实,葡萄架上叶子开始泛黄,阳光透过缝隙洒在青砖地上。
“还是家里舒服。”陆战北站在院子里深吸一口气。
沈清辞把医疗箱放进厢房改造成的诊疗室——这是苏婉柔特意布置的,方便她随时工作。出来时,看见陆战北正仰头看着正房屋檐下的燕子窝。
“燕子还没南迁?”她走过去。
“快了。”陆战北伸手揽住她的肩,“等它们明年春天回来,很多事情应该就有结果了。”
这话里藏着未尽之意。沈清辞靠在他肩上,没有说话。
午饭时,沈建国说起了正事:“战北,你休养期间,‘烛龙’暂由副组长老陈代管。但有个情况需要你知道——西南边境最近有异常能量波动,规模不大,但出现频率增加。”
陆战北放下汤勺:“冥河的动静?”
“像是试探性活动。”陆振华神色凝重,“云贵川交界处的几个守碑人传回消息,说感应到地脉有轻微扰动。总部研判,这可能和他们东南计划失败后的策略调整有关。”
沈清辞想起记忆匣里提到的“多点联动计划”,心头一紧:“爸,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完成研究生入学,还有药厂投产。”陆振华看向她,目光温和但坚定,“清辞,国家需要你在医学和药学领域走得更远。‘春苗计划’的专家组正在筹备一个国家级联合研究项目,主题是‘异常能量与生命科学’,你是内定的核心成员。”
“那我……”
“你先沉淀。”陆战北接过话,在桌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清辞,我们俩不能同时冲在一线。你现在建立的医疗体系、药厂生产的特效药、以及你在能量医学上的研究,从长远看,可能比我们多消灭几个冥河据点更重要。”
这话说得理智,但沈清辞听出了他话里的保护欲。她反握回去,手指在他掌心轻轻划了划,表示自己明白。
苏婉柔适时打破略显沉重的气氛:“好了好了,工作的事饭后再聊。清辞,尝尝这个排骨,我按你上次说的加了山楂,炖得特别软烂。”
“谢谢妈。”沈清辞夹了一块,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药厂那边,顾师兄说新设备调试很顺利,预计下月中旬就能正式投产。第一批‘温经通痹贴’已经在小范围试用,反馈很好。”
“石岩那边呢?”陆战北问。
“石岩哥带着苗疆的几个学徒在整理药材库,他说等药厂稳定了,想回一趟云雾寨,把改良的种植技术带回去。”沈清辞说到这儿,眼里泛起光彩,“他还说,石阿公传话,寨子里的生命之碑最近很安稳,让咱们放心。”
这算是难得的好消息。一顿饭在家长里短中吃完,气氛温馨。
午后,沈建国回部队,苏婉柔去供销社采购。院子里只剩小两口。
沈清辞把藤椅搬到石榴树下,让陆战北躺下休息,自己搬了个小凳坐在旁边,手里拿着本《中医药剂学》在看。
秋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陆战北闭着眼,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香。这种平静安宁,是他从前在枪林弹雨中不敢奢望的。
“清辞。”他忽然开口。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昆仑’的意识某天压制不住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翻书的声音停了。沈清辞放下书,看着他:“你说。”
“用你的琉璃净火,彻底净化它。”陆战北睁开眼,眼神清明而决绝,“哪怕那会伤到我,也不能让它失控。”
沈清辞沉默了几秒,然后伸手覆上他的额头:“不会有那一天。我找到了新路径,记得吗?净源之力能转化它,只是需要时间。”
“但风险……”
“陆战北。”她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叫他,“我们结婚的时候说过什么?风雨同舟,生死与共。你现在跟我说这种话,是想让我先违约吗?”
她语气平静,但眼里有隐隐的火光。陆战北怔了怔,随即笑了,握住她的手:“是我错了。”
“知道错就好。”沈清辞重新拿起书,但过了会儿,又轻声补充,“其实,我最近在空间里研究同心果的更多用处。”
“同心果。”她描述着那株灵植的样子,“两枚果实长在一起,分不开。我用灵识探过,里面蕴含的能量很特别,像是……极致的安宁与圆满。我在想,等它成熟了,或许对你稳定意识有帮助。”
陆战北心头一暖,正要说什么,院门忽然被敲响了。
来的是顾知行和石岩,两人提着大包小包——药厂的样品和药材。
“听说陆组长今天出院,我们代表药厂全体职工来看看。”顾知行笑着递上一篮鸡蛋,“都是厂里职工自家攒的,一点心意。”
石岩则拿出几个油纸包:“沈大夫,这是按你给的方子改良的‘扶正益气散’样品,我用苗疆的方法炒制过,药性更平和。”
沈清辞忙招呼两人进屋喝茶。陆战北也起身相迎,虽然动作还有些刻意的小心,但气色确实比在医院时好多了。
“厂里最近怎么样?”沈清辞一边泡茶一边问。
“一切顺利。”顾知行从公文包里取出文件,“这是生产计划表,这是采购清单。对了,罗景明教授前天来找过你,说那个‘异常能量与中药药性关联’的课题,上面已经批了专项经费。”
石岩补充道:“还有,我爷爷那边传来消息,说黔东南有几个寨子最近不太平,不是冥河那种,像是……山里的东西躁动。”
沈清辞和陆战北对视一眼。山里的东西躁动——这往往意味着地脉或界碑有异常。
“具体位置有吗?”陆战北问。
石岩报了几个地名,都在云贵交界处,和沈建国中午提到的区域有重合。
送走两人后,天色已近黄昏。苏婉柔回来做了晚饭,饭后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石榴。
沈昊是这时候跑进来的,六岁的孩子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进院子:“小姑姑!小姑父!”
周小雅跟在后面,手里拎着糕点,肚子已经微微隆起。沈卫国也来了,一身军装还没换。
“昊昊慢点!”周小雅嗔怪道。
沈昊已经扑到沈清辞怀里,仰着小脸:“小姑姑,妈妈说小姑父生病好了,是不是又能举高高了?”
陆战北笑着把小家伙抱起来转了个圈:“现在就能。”
院子里顿时充满孩子的笑声。沈卫国走到陆战北身边,两连襟碰了碰拳头:“彻底好了?”
“好了。”陆战北点头,“大哥最近忙?”
“还是老样子。不过……”沈卫国压低声音,“西南那边可能要组建联合巡逻队,我们旅在备选名单里。”
这话声音虽小,但沈清辞还是听见了。她正在给周小雅把脉的手指微微一顿。
“胎象很稳。”她很快恢复如常,笑着对嫂子说,“就是平时别久站,多休息。”
“知道了,沈大夫。”周小雅打趣道,又摸摸肚子,“这孩子以后可得跟他小姑姑学医,悬壶济世。”
说说笑笑间,夜幕渐深。送走兄嫂一家后,院子里重归宁静。
沈清辞在厨房收拾,陆战北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
“今天累吗?”他问。
“不累。”沈清辞擦干手,转过身看他,“倒是你,一整天见了这么多人,要不要早点休息?”
陆战北摇头,拉着她走到院子里。秋夜星空璀璨,银河横贯天际。
“清辞,你看。”他指着星空,“不管地上有多少纷扰,天上的星星总是按自己的轨迹运行。”
沈清辞靠在他怀里:“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们会守护好该守护的。”陆战北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界碑、家人、这片土地……还有彼此。”
沈清辞握紧他的手,灵魂空间里,界门流出的源初之力似乎感应到她的心境,泛起温柔的涟漪。那株同心果在沃土中轻轻摇曳,两枚果实依偎在一起,散发出朦胧的微光。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西南深山,某处古老的石碑表面,一道裂纹正在无声蔓延。月光照在裂纹上,隐约有暗红色的微光一闪而过,又迅速隐没。
山风穿过林梢,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
夜还很长,但归巢的人已找到彼此的港湾。至于远方的暗涌——他们准备好了,共同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