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的话音在准备区里回荡,留下一片死寂。
蟹粉狮子头。
这五个字,像五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在场大部分厨师的心头。
十位从全国各地脱颖而出的顶尖厨师,此刻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为难,竟没有一个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是淮扬菜的行家。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那个叫卡洛斯的西班牙人,刻意为之的刁难?
“他妈的!”刘莽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他凑到陈元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洋鬼子是故意的吧?存心不让我们好过!老子剁了一辈子辣椒,他让老子来绣花?”
他旁边的另一位擅长鲁菜的厨师也苦着脸附和:“我主做金陵菜,跟淮扬菜算是一脉,但终究不是一个路数。狮子头我们那也做,可要做到淮扬菜那种‘入口即化、清而不淡’的至高境界,差得远了。”
“这怎么做?肉要手斩,不能用机器,三个小时光是剁肉都不够!”
一时间,准备区里怨声载道,低声的抱怨此起彼伏,气氛比刚才更加凝重。
陈元倒是没什么反应,他只是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蟹粉狮子头的制作流程。选料、粗切、细斩、调味、摔打、成型……每一步都堪称精妙,如同一场指尖上的舞蹈。
【叮!检测到宿主面临高难度淮扬菜挑战,系统创新方案已生成。】
【方案一:传统复刻。完美还原国宴级清炖蟹粉狮子头,口感软糯,汤清味鲜。】
【方案二:融合创新。借鉴法式低温慢煮(Sous-vide)技术,精确控制肉质纤维熟成,再以中式高汤调味,成品口感层次更丰富,鲜味更内敛悠长。】
【方案三:颠覆式创新。以西班牙分子料理手法重构狮子头形态,制成‘狮子头清汤冻’,保留其味,不见其形。】
陈元的眼皮跳了一下。
分子料理?那玩意儿拿出来,怕不是要被当成异端,在这场以“古味”为主题的比赛里直接淘汰。
他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在心中锁定了方案二。
用西餐的技术,来做一道最传统的中餐。
这不就是对那个西班牙评委最好的回应吗?用你的矛,攻你的盾。
“比赛限时三个小时,现在,各位厨师可以去挑选食材了!”
主持人的声音响起,众人如梦初醒,乱糟糟地涌向食材区。
刘莽愁眉苦脸地挑了一块上好的五花肋条,嘴里还在那嘀咕:“肥七瘦三,肥七瘦三……剁,今天就当是剁他娘的几百斤辣椒了!”他下手极重,仿佛那块肉就是卡洛斯的脸。
而陈元则不紧不慢地走到食材台前。
他的目光扫过一排排整齐摆放的猪肉,没有立刻动手。别的厨师都在抢看起来最肥美的肉,他却视而不见。
他先是拿起一块,用手指轻轻按了按,感受肉质纤维的弹性和湿度,摇了摇头,放下了。
接着又凑近了闻了闻,辨别那细微的鲜味与可能存在的杂味。
最后,他的目光锁定了一块被许多人忽略的,色泽粉润,肥瘦相间呈五花三层的带皮后臀肋条肉。这块肉肥瘦比例接近六四,瘦肉部分纹理更细,是制作顶级狮子头的绝佳选择。
不只是猪肉,还有螃蟹。
食材区的螃蟹是统一处理好的,但陈元依旧拿起了几份蟹黄蟹肉,仔细观察着色泽与饱满度,甚至捻起一丝蟹肉放在指尖感受其油脂感。
他挑选的过程,不急不躁,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韵律感,透着一股胸有成竹的笃定。
评委席上,卡洛斯的目光一直若有若无地跟随着陈元,当他看到陈元那堪称教科书般的选材动作时,那双深褐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这个年轻人,有点意思。
……
与此同时,云诚娱乐。
总裁办公室里,气氛肃杀得如同寒冬。
冯依云一个人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脸色苍白如纸。她还在徒劳地拨打电话,试图联系那些曾经对她阿谀奉承的投资人。
“喂,王总?是我,依云啊……嘟……嘟……”
“李董,关于我们公司……”
“滚!姓冯的,你们公司都快臭大街了,还想拉我下水?”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怒骂,随即被挂断。
她浑身一颤,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
办公室的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冯云亭在一群身穿黑西装的财务和法务人员的簇拥下,如同一位君临的帝王,走了进来。
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径直走到冯依云面前,将一份文件“啪”的一声丢在桌上,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云诚娱乐的股价,三天之内蒸发了百分之四十。网络负面舆情指数,突破了公司创立以来的最高值。”
冯云亭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签下的那位国宴大师郑泰和,现在正躺在医院里,他的律师函,今天早上也寄到了公司,索赔八千万。”
他每说一句,冯依云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最重要的是,因为你那场愚蠢至极的直播,导致公司声誉扫地,所有正在洽谈的投资和项目,全部终止。公司的资金链,已经断了。”
冯云亭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这个妹妹,眼神里没有半分同情,只有冰冷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失望。
“哥……我……我能解决的!给我点时间!”冯依云的声音发颤,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解决?”冯云亭嗤笑一声,“用什么解决?用你那被爱情冲昏的头脑,还是你那所谓商业天才的错觉?”
他俯下身,凑到冯依云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早就警告过你,离那个顾诚远一点,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一次次用失败!”
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按照我们当初签下的对赌协议,当公司出现重大经营失误,导致资产严重缩水时,我有权提前终止协议,全面接管公司。”
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签字吧。”
冯依云的手在颤抖,她死死盯着“股权无偿转让”那几个字,眼眶瞬间就红了。
“哥……你不能这样对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云诚是我一手做起来的,是我的心血!我们是亲兄妹啊!”
“亲兄妹?”冯云亭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冷笑一声,“如果不是我,你连注册公司的钱都拿不出来。如果不是我给你兜底,你前前后后那些愚蠢的决策,早就让这家公司倒闭八百回了。”
“我给过你机会,让你好好经营,甚至帮你搭上了郑泰和那条线,结果呢?”
“给你机会,你是真抓不住啊,我的好妹妹。”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彻底击碎了冯依云的心理防线。
她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瘫软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一行清泪无声地滑落。
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在自己最看不起的哥哥面前,输得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不剩。
她拿起笔,颤抖着,在文件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这一刻起,云诚娱乐,跟她再无关系。
冯云亭拿过文件,看都没再看她一眼,转身对身后的人吩咐道:“财务立刻进驻,清算所有资产。法务部,拟好通告,准备召开发布会。”
“是,冯总。”
一群人雷厉风行地散开,偌大的办公室,转眼只剩下冯依云和她那个冷酷的哥哥。
“收拾你的东西,半小时内离开这里。”冯云亭丢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去。
门口,他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对了,楼下那辆粉色保时捷是公司资产,钥匙留下。”
冯依云呆呆地坐在原地,许久,才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开始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的,办公室里的一切都属于公司。
她最后只抱起了一个小小的纸箱,里面装着一个相框,几本书,还有一个陈元送她的、早已不用的半旧马克杯。
走出这间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办公室,外面的员工们都投来复杂而躲闪的目光,曾经围着她“冯总长冯总短”的亲信,此刻却低着头,假装在忙碌。整个公司,都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和人情冷暖的悲凉。
冯依云抱着纸箱,浑浑噩噩地走进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
她站在那辆曾经无比熟悉的粉色保时捷前,茫然四顾。从今天起,她连代步工具都没有了。
就在她失魂落魄之际,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辆骚包的红色法拉利一个甩尾,精准地停在了她的面前,带起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花衬衫,头发抹得油光锃亮的男人走了下来,手里还捧着一大束俗气的蓝色妖姬。
“依云!”
张瑞几步走到她面前,脸上挂着自以为帅气的笑容,将花递了过去。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别难过了,一家小公司而已,没了就没了。你哥也太狠心了。不过没关系,以后跟了我,保证你天天开法拉利,吃香的喝辣的。”
他的声音油腻,眼神更是在冯依云落魄的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充满了占有欲。
冯依云看着眼前这个在她春风得意时,像苍蝇一样围着她转的富二代,又看了看自己怀里寒酸的纸箱,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心和屈辱涌上心头。
她没有接那束花,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滚。”
一个字,冰冷,且沙哑。
她的世界已经崩塌,这只苍蝇的嗡嗡声,成为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将怀里的纸箱朝张瑞砸了过去!
“我叫你滚!!”
纸箱里的东西散落一地,相框摔碎,书籍散开。
张瑞被砸得后退一步,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冯依云,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你现在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被赶出家门的丧家之犬!老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
冯依云没有理他,只是蹲下身,默默捡起那个摔得四分五裂的相框,和那个完好无损的马克杯,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自己破碎的人生,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发出一阵压抑而绝望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