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里的湿气很重,混杂着腐叶和血腥的味道,并不好闻。
五具尸体还没有凉透,正安静地躺在灌木丛边,充当着这个残酷秘境的肥料。
慕晨蹲在地上,那双看起来纤尘不染的小手,正在那个叫“血手屠夫”的光头大汉身上熟练地摸索着。
动作行云流水,简直像是搜尸多年的老手,完全看不出半点身为魔王的尊贵与矜持。
“啧。”
几秒钟后,她嫌弃地甩了甩手,掌心躺着几块成色一般的魔晶,还有两件属性平平无奇的紫色护腕。
“穷鬼。”
慕晨站起身,一脚踢开脚边那把看起来很唬人、实际上耐久度都快掉光的巨斧,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亏她刚才还摆出一副“猎杀时刻”的高深莫测样,结果这几个家伙全身家当加起来,还不够她在魔王城吃一顿下午茶的。
这届玩家,不行啊。
“看来人们的想法都差不多。”
慕晨将那点可怜的战利品随手丢进系统背包,从口袋里又摸出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说什么来秘境寻找上古机缘,其实一个个心里都门儿清。这地方最大的机缘根本不是那些藏在犄角旮旯里的宝箱,而是其他的……”
“肥羊。”
杀人越货,永远是原始资本积累最快的方式。
既然大家都抱着这种朴素且充满野性的想法,那她这个拥有“绝对武力值”的魔王大人,稍微“不客气”一点,应该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想到这里,慕晨嘴角的笑容逐渐变得有些危险。
她拍了拍手,正准备转身去寻找下一个受害者……啊不,是有缘人。
就在这时——
嗡!!!
毫无征兆地,一道直径超过十米的璀璨光柱,如同天罚一般,笔直地从苍穹之上轰然落下!
这光柱并没有附带任何攻击性,但其中蕴含的那股浩瀚、古老、仿佛能镇压一切的恐怖威压,却让慕晨浑身的汗毛在瞬间炸起!
“谁?!”
慕晨反应极快,几乎是光柱落下的瞬间,她脚下的短靴便爆发出幽蓝色的水光,整个人试图发动【神行印记】瞬移出去。
然而。
平日里无往不利的空间跳跃,此刻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
砰!
空气中荡起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慕晨的身形被硬生生弹了回来,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禁空?不对……是规则压制!”
慕晨心头一沉,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这股力量,绝对不是现阶段玩家能掌握的,甚至连那个80级的骨龙王伊格尼尔都要逊色三分。
这是……真正的神灵级手段!
“何人擅闯上古秘境!”
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震得周围的古树瑟瑟发抖,树叶如雨点般落下。
那声音中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审视,就像是巨龙在俯瞰脚下的蝼蚁。
慕晨眯起眼睛,透过刺目的光柱,隐约看到半空中浮现出一只巨大的独眼虚影。
刚入局就被大能发现了?
这运气,是该说好还是不好?
既然跑不掉,那就只能面对。
慕晨深吸一口气,瞬间收敛了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她并没有解除“艾莉亚”的伪装,但整个人的气质却陡然一变。
不再是那个元气满满的萌新少女,而是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从容与淡漠。
她微微仰头,直视那只巨大的独眼,声音清冷,不卑不亢:
“吾名为月。不知何处冲撞了前辈,以此阵仗相待?”
既然对方是这种级别的存在,装傻充愣大概率是行不通的。与其扮猪被吃,不如拿出点属于“魔王”的位格来。
空气死寂了两秒。
那只独眼似乎在打量她,片刻后,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明显的怒意和不解:
“月?哼,不管你叫什么。这个秘境,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此处名为‘地脉回廊’,乃是吾主留给后世小辈磨练心性、争夺气运的试炼场。你这一身气息晦涩难明,虽然极力遮掩,但那股子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腐朽与古老,隔着三千里老夫都能闻到!”
老者的声音如滚滚惊雷,炸响在慕晨耳边:
“以大欺小,混入试炼之地,也不怕坏了道心!速速退出,饶你不死!”
哈?
慕晨愣住了。
她眨了眨那双无辜的琥珀色大眼睛,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才反应过来。
这老头……是把她当成那种为了抢夺小辈机缘,特意用秘法压制境界、装嫩混进来的老不死的了?
虽然从灵魂层面来说,身为血族魔王、继承了莉莉丝记忆的她,确实算个“老妖怪”。
但天地良心啊!
这具身体,可是实打实的新鲜出炉啊!
“那个……”慕晨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前辈,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而且……这秘境规则上也没写‘禁止退出’啊。您让我现在出去,这门都关了,我往哪出?”
“还敢狡辩!”
老者显然是个暴脾气,根本不听解释,“你怎么进来的?还能跟着小辈一起进来?开什么玩笑!地脉回廊有天地规则限制,血脉骨龄超过26岁者,绝对无法通过界门!”
“既然你进来了,定是用了什么欺天瞒海的邪术!”
说到这里,老者的语气已经带上了森然杀意,“既然你不肯自己滚,那老夫就帮你一把!”
话音未落。
那道笼罩着慕晨的光柱骤然收缩,化作一只由纯粹光元素凝聚而成的巨手,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一把朝着慕晨抓来!
“卧槽!来真的?!”
慕晨瞳孔骤缩。
这一抓若是落实了,别说这具伪装的躯壳,就算是她本体来了,恐怕也得脱层皮!
“前辈!我确实没到26岁啊!!!”
千钧一发之际,慕晨也顾不上什么魔王风度了,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也就是这一声,让那只即将捏碎她头盖骨的光之巨手,硬生生地停在了距离她鼻尖不到三厘米的地方。
狂暴的气流吹得慕晨马尾乱飞,脸颊生疼。
“……你说什么?”
老者的声音里充满了怀疑。
“我说,我真的不满26岁!”慕晨咽了口唾沫,指了指自己的脸,“您老眼光毒辣,难道看不出这胶原蛋白是真的吗?”
半空中的独眼虚影晃动了一下。
下一秒。
光芒汇聚,一道身穿灰布长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影,凭空出现在慕晨面前。
他并没有理会慕晨的吐槽,而是一步跨出,那只枯瘦如树皮的手掌,快如闪电地扣住了慕晨的手腕。
“别动!”
慕晨本能地想要反抗,体内的血族本源刚刚沸腾,就被一股更加浩瀚柔和的力量瞬间压制。
那股力量顺着她的经脉游走,像是一台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扫过了她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最后直抵灵魂深处。
一秒。
两秒。
三秒。
老者原本那张写满了“我要替天行道”的严肃脸庞,逐渐变得精彩起来。
从愤怒,到疑惑,再到震惊,最后变成了一种见了鬼似的难以置信。
他猛地松开慕晨的手,像是触电一样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女,嘴里的胡子都在哆嗦。
“怪哉……怪哉!”
老者围着慕晨转了两圈,嘴里念念有词,“骨龄未满,气血充盈如初升朝阳,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年轻一辈……甚至可以说,年轻得过分!”
“但是……”
他停下脚步,那一双浑浊却深邃的眸子死死盯着慕晨,“你体内,为何封印着如此恐怖的力量?那股力量……古老、尊贵、却又带着无尽的堕落与血腥。它不属于你这个年纪,甚至不属于这个时代!”
“正是这股力量,蒙蔽了天机,让老夫误以为你是个夺舍重修的老怪物。”
慕晨揉了揉被捏红的手腕,心里暗道一声“好险”。
看来蚊道人那个老家伙留下的手段确实高明,哪怕是这种级别的守护者,也只能看出个大概,却看不穿她“血族魔王”的真实身份。
“前辈慧眼。”
慕晨顺坡下驴,露出一副“我有苦衷”的表情,叹了口气,“晚辈自幼体质特殊,家族长辈为了保我性命,不得已才设下这道封印。这也是我为何要来这秘境的原因……我想寻找彻底掌控这股力量的方法。”
她这番话,七分真三分假。
真在封印确实存在,假在“家族长辈”纯属扯淡。
老者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
“难怪……难怪。”
他看着慕晨,眼神中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惋惜,“根骨奇佳,天赋近妖。若是生在那个年代,必是一方巨擘。可惜,可惜啊……”
“可惜什么?”慕晨好奇地问道,“这种束缚的力量,前辈可有办法解除?”
这才是她最关心的。
虽然靠着吞噬血液和做任务也能慢慢解封,但如果有捷径,谁愿意当苦行僧?
老者摇了摇头,负手而立,看向头顶那片被撕裂的天空,语气幽幽:
“没有办法。”
“你体内的封印,并非寻常法术,而是涉及到了‘规则’与‘本源’的层面。那是只有真正的‘神’才能触及的领域。”
“想要彻底解决,除非……”
老者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慕晨身上,眼神变得异常深邃,“除非肉身重塑,脱胎换骨,斩断过去的一切因果。”
“但这等逆天改命的神力,诸天万界之中,唯有传说中的‘鸿蒙轮回莲’才能做到。”
“只可惜,此方世界早已破碎,灵气枯竭,那是寻不得了。”
鸿蒙轮回莲?
慕晨愣了一下。
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她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前辈是说……哪吒三太子重塑肉身用的那个莲花?”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原本正在感叹世事无常的老者,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他猛地转过头,那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死死地盯着慕晨,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颤抖:
“你……你竟然知道哪吒上仙?!”
“这怎么可能?!此方世界乃是遗弃之地,传承断绝万载,你怎么可能知道那位的名讳?!”
慕晨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不是吧?
这游戏背景不是西幻魔法吗?怎么突然蹦出来个哪吒?
而且看这老头的反应,哪吒在这个世界的逼格,似乎高得有点离谱啊!
“呃……略有耳闻,略有耳闻。”
慕晨干笑了两声,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家乡……有些神话故事里提到过。”
“神话故事……”
老者喃喃自语,眼中的震惊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狂热与向往,“是啊,对于如今的世人来说,那确实是遥不可及的神话了。”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激动的心情。
再看向慕晨时,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看一个小辈,而是带着一种莫名的深意,仿佛在看一颗即将破土而出的种子。
“既然你知道那位的存在,那有些话,老夫便也不算对牛弹琴了。”
老者一挥衣袖,周围的光柱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隔绝天地的静谧结界。
“小女娃,你可知这‘遗失的纪元’,究竟遗失了什么?”
慕晨摇了摇头。
“遗失的,是通往‘上界’的路。”
老者指了指天空,“你们所谓的‘游戏与现实融合’,不过是世界在自救罢了。”
“强的世界会吞并弱的世界,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我说的这些,你应该能猜到几分。但是接下来的话,你却未必知晓。”
老者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世界的吞噬,其实是天地之灵的吞噬。所以,想要提升世界的位格,想要让这方天地重现昔日荣光,甚至……想要找到你那‘鸿蒙轮回莲’的线索。”
“唯一的办法,就是提升天地之灵的实力。”
慕晨听得云里雾里,眉头紧锁:“天地之灵?那是什么?又要如何提升?”
这设定是不是有点太超前了?
老者看着她迷茫的样子,突然神秘一笑。
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老顽童般的狡黠。
“时间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既然你符合条件,又身负如此古怪的封印,这秘境……或许正是为你准备的。”
说完,老者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起来,像是一阵即将消散的青烟。
“去吧,小女娃。”
“这不仅是小辈的试炼场,也是你的。这秘境深处,藏着你想要的答案。”
“希望能找到你想要的机缘……”
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彻底消散在风中。
结界破碎,周围的丛林再次恢复了喧嚣。
慕晨站在原地,看着老者消失的方向,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懵逼的状态。
这就……走了?
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哪吒,什么天地之灵,什么鸿蒙轮回莲,把人的胃口吊得足足的,结果最后来一句“时间到了自然知道”?
“好好好,又是个谜语人是吧?”
慕晨气得直磨牙,对着空气竖起了一根中指,“不说清楚,告诉我这些干嘛?显摆你知道的多吗?神经病啊!”
这种感觉,就像是看小说看到高潮部分,突然下面没了,显示“作者正在太监中”一样让人抓狂。
“你这老头,祝你买方便面没有调料包!”
慕晨骂骂咧咧地转过身,正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清脆的响声。
慕晨只感觉后脑勺像是被人用手指狠狠弹了一下,疼得她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哎哟!”
她捂着脑袋,猛地回头。
身后空空如也,只有几片落叶在风中打转。
虚空中,隐约传来一声带着几分戏谑的冷哼:
“哼,没大没小。”
“老夫虽然走了,但这方天地皆是老夫耳目。再敢背后编排老夫,下次弹的可就不是脑壳了。”
慕晨:“……”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捂着后脑勺,心里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这老东西……
居然还带“远程监控”和“物理顺着网线打人”功能的?!
“算你狠!”
慕晨在心里狠狠记了一笔,却再也不敢骂出声了。
她揉了揉脑袋,深吸一口气,将刚才听到那些惊世骇俗的信息暂时压在心底。
不管怎么说,至少确认了一点——
这秘境里,确实有好东西。
而且,似乎和她那个该死的封印有关。
“天地之灵么……”
慕晨低声呢喃,目光投向了丛林深处,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燃起了一抹名为“野心”的火焰。
“既然来了,那就把这里……翻个底朝天吧。”
她紧了紧手上的皮质手套,嘴角扬起属于魔王的狂傲笑意。
“不管是机缘,还是宝物。”
“我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