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璟王府内一片寂静。
晏华裳独坐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温润玉佩。
白日里风临月通过青鸾传来的消息仍在心头萦绕——科举案的关键人物周明,调换试卷后便行踪诡秘,连萧景玄的暗卫都未能追踪到其后续动向。
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晏华裳眸光微凝。这些日子,她已察觉到璟王府四周布满了眼线,有太后的人,有皇帝的人,或许还有别的势力。
这座看似平静的王府,实则是暗流汹涌的漩涡中心。
她轻轻合上窗,走回内室。
“必须再试一次。”她低语。
上一次入梦探寻周明的行踪,只窥见他调换试卷的片段,关键的后续却因神魂不支而中断。
这一次,她必须看清周明将账册藏于何处——那本真正的账册,才是能将科举案背后势力连根拔起的关键证据。
她从妆匣底层取出一个香囊,里面装着特制的安神香。点燃香炉,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一股清冽的草木气息。
“小姐,这样太危险了。”贴身侍女云袖忧心忡忡地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上次入梦后,您昏睡了整整一日,如今才过了三天,怎能再次施展这等耗神之术?”
晏华裳接过参茶,轻轻啜了一口,参茶的温热暂时驱散了体内的寒意。
“时机不等人。”她目光坚定,“陛下已经下令三日内必须了结此案,风临月在宫中周旋,为我们争取时间。若不能尽快找到账册,不仅前功尽弃,更会打草惊蛇。”
云袖还想再劝,晏华裳却已摆手制止。
“你在外守着,任何人来都说我染了风寒,已经歇下。”晏华裳吩咐道,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
云袖只得点头应是,轻手轻脚地退至外间。
晏华裳平躺在榻上,双手交叠置于腹前,闭上双眼。安神香的香气渐渐浓郁,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神魂如丝如缕地脱离躯壳,向着冥冥中的牵引而去。
这一次,她有了明确的目标——追踪周明调换试卷后的行踪。
梦境光怪陆离,破碎的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晏华裳凝神静气,在混沌中寻找着周明的气息。终于,在一片迷雾中,她捕捉到了那个穿着深蓝色长衫的背影。
周明怀揣着调换成功的试卷,步履匆匆地穿过一条条街道。他极为警惕,不时回头张望,绕了好几个圈子,最终闪入一条僻静的小巷。
晏华裳的神魂紧随其后,只见周明停在一家名为“墨韵斋”的书画铺子前。他再次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轻轻叩门。三长两短,显然是约定好的暗号。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周明迅速闪身而入。
晏华裳的神魂也随之飘入。铺子里陈设简单,四处悬挂着书画作品,看似寻常。周明与掌柜的简单交谈几句,便径直走向后院。
令晏华裳惊讶的是,周明并未进入任何一间厢房,而是走到院中那口古井旁。他再次警惕地四下张望,然后竟伸手在井沿内侧摸索着什么。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井壁上一块石头突然向内凹陷,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周明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晏华裳的神魂立刻跟上。洞内是一条向下的石阶,阴暗潮湿,仅靠墙壁上零星镶嵌的夜明珠提供微弱照明。周明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步伐轻快地向下走去。
石阶的尽头是一间密室。室内陈设简洁,只有一桌一椅和一排书架。周明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论语》,从怀中取出那本真正的账册,小心翼翼地放入书皮下的夹层中。
然而,他接下来的举动更让晏华裳心惊。周明将书放回原处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走到墙角,蹲下身,轻轻敲击地砖。片刻后,他找到了一块松动的地砖,掀开后,将另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藏了进去。
“双份证据...”晏华裳心中明了。书架上的账册是诱饵,地砖下的才是真正的致命证据。
就在此时,周明突然转身,目光如电般扫视密室。晏华裳心中一惊,急忙收敛神魂气息。周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紧锁,快步向出口走去。
晏华裳知道梦境即将结束,强行维持着神魂的稳定,跟随周明退出密室。就在她即将看清密室出口的准确位置时,一阵剧痛突然从神魂深处传来。
安神香的效力正在消退,她的神魂如被撕裂般疼痛。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周明的身影渐渐消散在迷雾中。
“不,还不能回去...”晏华裳咬牙坚持,试图记住密室入口的更多细节。但神魂的剧痛越来越强烈,她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强行拉回躯体。
梦醒刹那,她猛地睁开双眼,喉头一甜,一股腥热涌上口腔。她强行咽下,却仍有一缕血丝从嘴角溢出。
神魂动荡如潮水翻涌,她感到全身冰冷,四肢无力。勉强撑起身子,她伸手想去取桌上的水杯,指尖却颤抖得无法握紧。
就在此时,隔壁沈玦的房中,清晰地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绝非幻觉。
晏华裳的动作骤然停滞,心跳几乎漏了一拍。那声咳嗽轻而短促,却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痕迹。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已熟悉沈玦平稳无声的沉睡状态,这一声咳嗽,在这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突兀。
她屏息凝神,仔细倾听,隔壁却再无任何声响。
是巧合吗?还是...
晏华裳缓缓靠回枕上,脑中飞速运转。沈玦的昏迷本就疑点重重,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说是邪术所致。这些日子她暗中调查,已发现王府中隐藏的诡异阵法,似乎是为了压制什么。
若是沈玦并非完全昏迷,而是有清醒的片刻...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在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晏华裳拭去嘴角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云袖。”她轻声唤道。
外间的云袖立刻应声而入,见到晏华裳苍白的脸色,顿时慌了神:“小姐,您怎么了?”
“无妨。”晏华裳摆摆手,“准备纸笔。”
云袖急忙取来文房四宝,晏华裳勉力坐起,提笔蘸墨,在纸上迅速勾勒出墨韵斋的位置和密室入口的细节。她的笔触虽因虚弱而略显颤抖,但图形却精确无误。
“明日一早,将此信交给白芷妍姑娘,她知道该怎么做。”晏华裳将信折好,递给云袖。
“小姐,您先休息吧,脸色这么差...”云袖担忧地接过信。
晏华裳点点头,重新躺下。神魂的剧痛仍在持续,但她心中却异常清明。科举案的线索已经找到,而沈玦那声咳嗽,更是为她指明了新的方向。
夜色渐深,她却再无睡意。隔壁房中再无任何声响,但那声咳嗽已如一颗石子,在她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云袖便悄悄出府送信。晏华裳勉强起身,坐在镜前梳理妆容,试图掩盖脸上的疲惫。
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坚定。她知道,这场权谋之争,自己已深陷其中,再无退路。
“王妃,药煎好了。”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
晏华裳应了一声,侍女端着药碗轻轻走入。就在侍女放下药碗准备离开时,晏华裳状似无意地问道:“昨夜王爷房中可有什么动静?我似乎听到些声响。”
侍女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回王妃,奴婢守夜时未曾听到任何动静。许是...许是风吹门窗的声音?”
晏华裳点点头,不再追问。侍女的反应并无破绽,但那声咳嗽她听得真切。要么是侍女未曾察觉,要么是有人吩咐她保密。
服过药后,晏华裳感觉稍好些,便起身前往沈玦的房间。
沈玦依然安静地躺在榻上,面容平静,呼吸均匀,与往日并无不同。晏华裳在床边坐下,轻轻为他掖了掖被角。
“王爷,”她轻声低语,目光仔细扫过沈玦的面容,“昨夜睡得可好?”
沈玦毫无反应,仿佛真的仍在沉睡。但晏华裳注意到,他放在身侧的右手手指,有极其轻微的蜷缩。这一细微的变化,若非她连日来朝夕观察,绝难察觉。
心中有了计较,晏华裳不再试探。她起身走向窗边,推开窗户,让清晨的阳光洒入室内。
“今日天气甚好,”她背对着床榻,语气平静,“若王爷醒来,或许可以到院中走走。”
说完这话,她敏锐地捕捉到身后一声几不可闻的呼吸变化。
果然。
晏华裳不动声色地离开沈玦的房间,心中已有了新的计划。无论沈玦是因何原因伪装昏迷,目前看来,他并非自己的敌人。科举案事关朝局稳定,若能得他暗中相助,或许能更快水落石出。
午后,白芷妍传来消息,已确认墨韵斋的位置,并派人暗中监视。同时,她也带来了另一个重要情报——吏部侍郎周明,今日告病未上朝。
“鱼儿要上钩了。”晏华裳轻声道。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封密信,详细记录了梦中所见密室的结构和账册的隐藏位置。这封信将通过特殊渠道送至风临月手中,为接下来的行动提供关键依据。
暮色再次降临,晏华裳站在窗前,望着天边渐沉的夕阳。连日的劳神使她身心俱疲,但想到案件即将有重大突破,又感到一丝欣慰。
就在她准备歇息时,突然感到一阵心悸。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再次出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她猛地转身,环顾室内,却空无一人。
“谁?”她低声喝道,手中悄然握住藏在袖中的匕首。
没有回应,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晏华裳屏息凝神,仔细感知四周。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渐渐消退,但她心中的警惕却丝毫未减。璟王府中的秘密,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她轻轻走到墙边,将耳朵贴在墙上,倾听隔壁的动静。沈玦的房中一片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王爷,”她对着墙壁轻声说道,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若你我能同心协力,或许能在这漩涡中,杀出一条生路。”
隔壁依然寂静无声。
但晏华裳不知道的是,一墙之隔,本该昏迷不醒的沈玦,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