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光标像一把微型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一串看似杂乱的访问日志。
林夏手里攥着那只用得掉漆的签字笔,目光锁定了几个异常活跃的Ip段。
后台数据显示,前东家cEo的那位御用心理咨询师,已经连续三天登录了“校园证言地图”的特定子模块。
对方的停留时间极度规律,反复播放的只有那一段——cEo女儿的独白。
没有触发警报,没有反向追踪,甚至没有尝试破解加密层。
视野左侧,那行淡蓝色的系统提示如期而至:【目标行为分析:焦虑投射。
对方已向市心理卫生协会提交《高压力家庭代际创伤观察报告》,核心样本相似度98%。】
林夏停下转笔的手,指尖在触控板上轻点。
她没有选择全网曝光这份报告,那样太像狗仔队,不够狠。
她将报告全文进行了深度脱敏,抹去了所有指向具体身份的信息,只保留了那些关于“父亲缺位”和“功利性教育”的残酷数据,然后反手将其嵌入了系统最新的“儿童权益教育包”更新补丁里。
权限设定:仅对注册学校的心理辅导教师可见。
“让最该看到这些的人去头疼吧。”林夏合上文档,这比直接把cEo挂在热搜上煎熬更让他窒息。
办公室另一头,键盘敲击声突然变得暴躁起来,像是有人在拿空格键撒气。
“这帮孙子,真把‘掩耳盗铃’做成企业文化了。”阿哲把一只耳机摔在桌上,屏幕上跑着几行正在抓取的代码,“你们敢信?几家大厂连夜上线了内训课,叫《反纪录片应对指南》。第一章就是教员工怎么在面对镜头时,把‘强制加班’说成‘自我驱动’。”
阿哲一边骂,一边手指飞快地操作。
他逆向扒开了这些内训平台的测试题库,密密麻麻的“标准答案”里,高频词汇红得刺眼:“福报”、“感恩”、“大局观”、“长期主义”。
“行,喜欢这一套是吧。”阿哲嘴角勾起一抹坏笑,随手拖拽出一个语音合成模型,“那就用魔法打败魔法。”
几分钟后,一段音频在办公室里试播。
那个声音无论是音色还是停顿的呼吸感,都像极了某位头部大厂的cEo。
他在音频里痛哭流涕,承认所谓的“狼性文化”是系统性造假,并向所有35岁以上的离职员工致歉。
阿哲把这段音频伪装成“内部会议偷录泄露版”,通过几个匿名跳板扔进了该企业的员工匿名社区。
效果立竿见影。
仅仅半小时,那个社区就炸了锅。
有人信以为真痛哭流涕,有人质疑这是高层内斗的信号。
当hR部门慌慌张张地发布“严正辟谣”时,评论区却刷屏了清一色的嘲讽——“辟谣了?那看来是真的了。”
林夏看着阿哲那边疯涨的流量数据,转头看向窗边的顾沉舟。
顾沉舟正挂断一个电话,脸色平静得像是一潭深水。
他面前的记事本上,只写了“人社局”三个字,旁边打了个问号。
“他们想让我参与‘企业员工心理健康影响评估办法’的制定。”顾沉舟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也就是想招安,顺便让咱们给企业留点面子。”
“你答应了?”李曼从一堆信件里抬头问道。
“有条件的答应。”顾沉舟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反过一道冷光,“我要求所有评估数据必须绕过企业申报环节,直接对接医保的抗抑郁药物开药记录和社保的病假频次。他们还在犹豫,嫌动静太大。”
“那就帮他们下决心。”林夏淡淡地说。
顾沉舟点头,手指轻按回车键。
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未来五年科技行业抑郁症发病率推演报告》被发送了出去。
报告里那条鲜红的预测曲线显示,如果现状持续,五年后在职人群的确诊率将突破17.3%。
这份报告没有发给媒体,而是精准投递给了几位正在准备政协提案的人大代表。
一旦在会上被引用,政策调研的进程就不再是企业能拖延的了。
办公室的氛围短暂地松弛下来,只有李曼还在对着一张复印件发呆。
那是“沉默信箱”刚收到的一份特殊投稿。
“这是个小学生写的作文,题目叫《我的爸爸总在晚上哭》。”李曼的声音有点哑,她把纸张递给林夏,“孩子写,爸爸每天下班都在车库里待很久,听一段手机里的录音。那录音我也查了,是我们‘影子通讯录’里的一条。”
林夏接过纸张,字迹稚嫩,却像刀子一样扎人。
那条录音,是一个被裁中年人在深夜的崩溃独白。
李曼吸了吸鼻子:“我已经联系到了录音的原主——那个因为抑郁症自杀未遂、现在在做外卖员的大哥。他录了一段回音,刚才志愿者已经把这段回音放给那个在车库哭的爸爸听了。”
“结果呢?”阿哲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那个爸爸听完,当场就把前公司逼他签的保密协议复印件给撕了。”李曼指了指屏幕上志愿者传回的照片,满地的碎纸屑,像是一场迟到的雪。
与此同时,陈导那边传来了新消息。
“我们的《福报简史》dVd,在二手平台上已经被炒到两百块一张了。”陈导看着屏幕上的K线图,有些哭笑不得,“更离谱的是,有几个高校的社会学教授把这片子当成了课堂教具。我们回收的反馈卡里,有个数据很有意思。”
她把一张图表投屏到白板上:“28%的刚毕业的年轻人表示,看完片子第一次意识到,那些热血沸腾的口号背后,是真的有人在付出血的代价。”
林夏看着这些汇聚而来的信息流。
系统界面上,那个名为“话语权重构进度”的进度条,悄无声息地跳动了一下,停在了41%。
【提示:临界点临近。旧秩序的裂痕已不可修补。】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仿佛那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终于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林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能压下心头突然升起的一丝异样感。
她下意识地切回主控界面,重新审视“校园证言地图”的后台日志。
在那成千上万条访问记录的底部,一串看似不起眼的乱码引起了她的注意。
它没有攻击,没有下载,只是像个幽灵一样,在系统的底层架构边缘游走了一圈,然后迅速消失。
系统没有报警,甚至连那个“提示”功能都保持了沉默。
但林夏太熟悉这种操作手法了。
这种极度克制、只看不懂的风格,不像是普通的黑客,更像是某种训练有素的……
她迅速调取了这串乱码的底层逻辑特征,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大厂内部安全部专用的嗅探协议,而且级别极高。
看来,那一记心理炸弹虽然炸疼了cEo,但也彻底惊醒了那头沉睡的巨兽。
对方终于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群离职员工的闹剧,而是一场有预谋的战争。
林夏放下杯子,指关节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一串沉闷的声响。
“阿哲,停一下手里的活。”她的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准备切断‘影子通讯录’的备用节点,有客人要顺着网线摸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