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前情提要（极简版）
上一章，老龙山凉亭夜谈，我们六个人把“修龙脉”拆成三件套：修水、修树、修人。
修水：在不推翻大工程的前提下，取消山河社水景权，在古柳境内重塑缓冲带；
修树：给老柳树做一次正经祭改，分运碗从抽运闸门改成“缓冲器”；
修人：镇域岗位组建小组，多节点协同承运。
系统已经弹出一行字：【古柳镇域综合试验——申请中】，状态待批。
现在：申请还没批下来，现实已经先动了。镇里把今年的“文化节”升级，准备在老龙山和河边搞一次大动作——对外叫“山水文化节”，对我们自己来说，就是一场改命节。
清早，老龙山脚下就跟赶集一样。
村委搭的那个横幅，红得耀眼——
“古柳山水文化节暨平安祈福活动”。
下面那行小字，是罗雨薇绞尽脑汁写出来的：
“传承古树精神，守护一方安澜。”
村民们根本不管字写什么，只管热闹。
有人扛着牌匾，有人抬着供品，
还有人吵着要把家里那盆开得最旺的花搬出来，说“给老柳树增点颜面”。
小杏站在小卖部门口，一手拿对讲机，一手拿记事本，
活像个被临时任命的总指挥。
“排队排队！上山走东边旧路，别全挤新路，知道不？”
“供品轻的往前放，重的留在后头——
你们那袋大米是打算供给树还是供自己啊？”
我从她身边过，她抬眼看了我一眼，嘴角撇了撇：“
林宴，记住啊，今天不是你一个人在给我们村还账——
是我们全村人陪你一起丢脸。”
我笑：“丢脸这种事，你最有经验。”
她攥着对讲机想打我，又怕被人看见，只能啧一声：“
一会儿上山别晕倒，晕倒也给我晕到镜头外。”
镜头——
说起镜头，另一边的周甜已经举着手机，开了直播。
“大家好，这里是古柳山水文化节现场，
别刷‘封建迷信’了，我们这可是正规活动，有备案的！”
弹幕刷得飞快：
【标题我给你起好了：《村民集体上线改命现场》】
【这树是不是十年前就上过新闻？】
【有人@纪录片导演没？要不要拍个十年后番外？】
【那男的就是偷运欧皇？镜头抬近点抬近点！】
周甜一边看弹幕，一边控制自己别笑太大声：“
对，就是那个欠了一村人的欧皇。
今天他要在全村面前，现场‘割肉’。”
我从她手机镜头前路过，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回了一句：“
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割肉还不吉利？”她哼了一声，“
你放心，我会帮你录下来的，
以后你要是懒得还，我就循环播放给你看。”
山腰那条旧路，早被铺上了一层新土。
一溜队伍往上走，
最前面是几位老头老太太抬着“古柳平安”的牌匾，
后面是村里的孩子举着彩旗，
再往后才是各种供品和人。
“古柳平安——”
有人喊了一嗓子，
零零散散地有人跟着喊，声音一开始有点不好意思，
走着走着，反而越来越整齐。
我走在队伍偏中间的位置，
回头一看，山脚下已经被人挤满了，
外地来的游客拿着相机，觉得拍到民俗很赚。
他们不知道，这一场，
其实是全村给自己办的“改命节”。
——
老柳树下，已经搭起了一个不那么俗气的“台”。
不像以前那种红绸缠满柱子、塑料花堆成山的样板台，
只是几块木板，前面摆着分运碗，
一旁放着几盆土长的绿植。
罗半仙站在树旁，
手里拿着他那根掉漆的罗盘，
今天难得穿了一件干净的衬衫——
虽然还是塞裤腰里。
疯二舅靠在树干上，
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眼神却比谁都清醒。
沈瓷站在台侧，
手背在身后，像个来实习的老师，
却是这里等级最高的地师。
“人差不多了。”罗半仙看了眼山路，“开始吧。”
按事先说好的，
前半场是“官方流程”：
领导讲话、介绍古柳历史、表彰先进村民之类。
王支书在台上念稿子，
声音大得像扩音器：“
……古柳老柳树，见证了我们几代人的生活变迁，
今天我们在这里，既是祈福，也是——”
我没听下去，
脑子里只剩系统那一行冷冰冰的提示：
【仪式模式：就绪。】
【操作项：释放个人承载气运——推荐比例 50%。】
“50%。”我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手心全是汗。
轮到我上台的时候，
台下已经有点躁动。
村民看我，神情复杂——
有把我当“这几年折腾事最多的那小子”的，
也有把我当“暴雨那天在树下躺平那个人”的。
领导们看我，眼神更复杂——
他们要的是一个“能讲故事的先进典型”，
而不是一个在台上聊龙脉的人。
我拿起话筒，
发现自己声音比平时低了半个调。
“那个……我就不念稿了。”我说。
王支书在旁边下意识抖了一下。
“今天这事，大家都知道，
对外叫文化节，对内——”
我顿了一下，看着那棵老柳树，
忽然笑了：“
对内叫改命节。”
台下有笑声，有人喊：“你自己说的啊！”
“是。”我点头，“
这一棵树，
以前大家来求福、求财、求平安。
求着求着，
有一年，它开始掉叶子，
村里事也一件比一件不顺。”
“我今天站在这儿，不是来给它洗白，
是来承认——
十年前，我动过它一次命。”
空气一瞬间安静。
“但今天，
我们不是来追究那次错，
而是来干一件更难一点的事——
把从这里拿走的那一部分运，
往回放一点。”
我转身，面对老柳树，
麦克风拿远了些。
心里默数：三、二、一——
“系统。”我在脑子里说，“
启动释放。”
视野边缘，因果视图缓慢展开——
整个古柳像一张灰黄的地图，
我自己的那一点光亮刺眼得发白。
【确认释放个人承载值 50%？】
【当前承载：63%。目标承载：约 32%。】
【确认 \/ 取消】
我看了一眼老柳树下那些人——
小孩举着旗子，大人举着手机，
有人低头，有人抬头。
“确认。”我在心里说。
世界像被人轻轻敲了一下——
不是雷轰那种，是一口钟被敲出的低鸣。
分运碗里，原本看上去空空的碗底，
在视图里忽然亮了一圈浅光。
那光不是电影里那种蓝绿特效，
更像是从很多细碎地方渗过来的火星，
一点一点落在碗里。
我感觉到什么在往外抽——
从头皮到脚底，一寸一寸地。
台下有人吸气：“这树怎么抖起来了？”
老柳树原本就稀疏的枝叶，此刻全在晃。
风不大，可树叶发出的声音像下雨。
周甜举着手机，对着树和碗，
眼圈红红的：“
你们看啊，
这是真实的，没有美颜。”
弹幕刷爆：
【卧槽，树真的在抖诶】
【这是风大还是人多？】
【你们别管原理了，这一刻我居然有点想信了】
【现实版群体心理治疗现场】
【欧皇：开始退款】
那种“往外剥”的感觉，
从疼，渐渐变成一种奇怪的轻。
原本压在后背上的那块石头，
像是被人一片一片撬走，
每撬走一片，
我胸口都空了一小截。
“站稳。”
旁边突然有人抓了我一把。
是沈瓷。
她没拿话筒，只是低声说：“
你再摇，我怕你抢了柳树的风头。”
我艰难地笑了一下。
疯二舅在另一边按着树干，
嘴里念念叨叨：“
行了行了，一次别放太猛，
你这碗要是撑不住，
我们几个老的还得给你垫。”
系统的数字开始跳——
视图里，我那一块刺眼的光点，
终于不再往上涨，而是向下掉。
【个人承载值：61% → 57% → 49% → 40% → 35% → 32%。】
与此同时，古柳那整块灰黄区域，
从发闷的灰，慢慢浮出一点点亮，
像一条长时间被压着的河道开始透气。
【古柳整体气运：34% → 41% → 49% → 56%。】
我不知道别人看得到什么，
在他们眼里，
可能只是一棵树抖得厉害一点，
村里风声大一点。
但在我眼里，
那是十几年来第一次——
我不是一个人在抢光，而是在往回吐。
有人开始在台下小声说话：
“这几年是不是有点好一点了？”
“你家孙子前阵子不是刚抽中学费资助？”
“老马家那小儿子也找到工作了……”
这些碎碎念，
比任何官方总结都要管用。
老柳树的抖动慢慢停下来。
我也觉得那股往外抽的力气收了收。
系统淡淡给出一句提示：
【释放完成。】
【个人承载值：32%。】
【古柳整体气运：56%。】
我长出一口气，
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浸湿了。
“别坐。”沈瓷看我摇晃，伸手扶着我，“
你现在一坐，下面人以为你要晕。”
“那我站着晕？”我喘着说。
疯二舅在另一边笑：“
你要真晕，也是今天最合适晕的一天——
改命节嘛，得有点仪式感。”
台下有人开始鼓掌。
起初只是零零散散几声，
然后越来越多，拍掌声一声声撞上来。
没有谁喊口号，
但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古柳平安——”
这一回，
几乎全场人都跟着喊了。
“古柳平安！”
声浪一重过一重，
连山那边的回声听着都不再那么空。
——
仪式结束的那一刻，
系统视图正准备收拢。
就在这时，
视野右下角一条细细的水线，
忽然闪了闪。
原本刚从灰转成浅蓝的河道上，
有一截突然冒出醒目的红框。
【提示：古柳下游河道——施工参数异常。】
【疑似：人为改动堤坝结构。】
【风险等级：二级向三级跃迁中。】
【建议：立即排查。】
“靠。”我在心里骂了一句，
汗刚退下去一点，又爬回后背。
山上，人群还沉浸在“改命节”的余味里。
有人在树下自拍，有人在摊位抢饮料，有人在直播间刷祝福。
只有我一个人，
看着那个在视图里闪红的小小弯道，
心里很清楚——
今天这一场，
上半场才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