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失败的阴影，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沈清澜的心头。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失败后立刻投入数据分析寻找原因，或是重新设计实验方案。她只是静静地清理了实验台，将失败的样本处理好，然后脱下无菌服，离开了实验室。
那种因自身失误而导致的挫败感，混合着连日来积压的情感疲惫，让她整个人透出一种罕见的、易碎的清冷。她没有回办公室，而是走到了医院顶楼的天台。这里通常少有人至，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和俯瞰下去如同微缩模型般的城市街景。
她需要这片空旷，需要这凛冽的风，来吹散脑海中那片失败的阴霾，以及那些纠缠不休的人和事。
她靠在冰凉的栏杆上，闭上眼，任由风吹乱她的长发，拂过她略显苍白的脸颊。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移液器尖端那细微的颤抖，回放着陆寒霆的眼神，苏蔓的话语，周慕深的邀约……像一团乱麻，找不到头绪。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沈清澜没有回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听得出，是陆寒霆。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陆寒霆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他大概是听说了她实验失败的消息——在医院里，尤其是在他格外“关注”她的时候，这样的消息传得很快。他看着她单薄而挺直的背影，在猎猎风中显得格外孤寂，心头那团从昨夜开始就未曾散去的烦躁与空虚，混杂着一丝陌生的、名为“心疼”的情绪，再次翻涌起来。
他想起她昨夜那句冰冷决绝的“仅此而已”，想起她近日来越发消瘦的脸颊和眼底难以掩饰的疲惫。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忽略了什么。
一种强烈的、想要靠近她，想要打破眼下这令人窒息的距离的冲动，驱使着他向前迈了一步。
“清澜。”他开口，声音在风中被吹得有些散，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试图缓和的语气。
沈清澜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仿佛没有听见。
陆寒霆抿了抿唇，又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一丝她身上特有的、冷冽的清香。
他看着她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看着她微微低垂的、脆弱的脖颈线条，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抱住她。
这个念头来得突兀而强烈。
或许是为了安慰，或许是为了弥补，或许，只是想确认她还在，还想抓住那日渐从他指缝中流失的、属于“陆太太”的实体感。
他伸出手，从身后，试图环住她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中。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身体的前一刹那——
沈清澜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猛地向旁边侧开一步，动作迅捷而干脆，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
陆寒霆的手臂，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环抱住了一团冰冷的空气。
风，从两人之间骤然拉开的空隙呼啸而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沈清澜终于转过身，面对着他。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刚刚那一瞬间的躲避，没有激起丝毫涟漪。
“陆总，有事？”她开口，依旧是那副疏离到极点的公事化口吻，仿佛刚才那个试图拥抱的动作，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错觉。
陆寒霆的手臂僵硬地收回，垂在身侧，手指不自觉地蜷缩成拳。一股混合着难堪、恼怒和更深失落感的情绪，狠狠冲撞着他的胸腔。她甚至连一个触碰，都如此吝啬给予了吗？
“我听说……你实验不太顺利。”他压下翻涌的情绪，试图让声音保持平稳，“失败是常有事，不必……”
“不劳陆总费心。”沈清澜打断了他，语气没有丝毫波动，“科研上的成败，我自己会处理。”
她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仿佛在审视一个陌生人，或者说，在审视一个……早已被她排除在世界之外的人。
“如果陆总没有其他公事，”她微微侧身，做出了准备离开的姿态，“我先失陪了。”
说完，她不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步伐稳定，没有丝毫留恋，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陆寒霆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通往楼下的门口。天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那无处着落的、试图拥抱的手臂，以及满腔说不清道不明的滞闷与冰凉。
她避开的，不仅仅是一个拥抱。
她避开的，是他整个人。
是他试图靠近的所有可能。
风，更冷了。
吹得他心底，一片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