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的回避,像一道清晰无比的休止符,为沈清澜与陆寒霆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画上了一个冰冷的句号。沈清澜不再试图沟通,不再有任何期待,她将所有的心力都收束回来,聚焦于两件事:完成手头必须负责的工作,以及,认真考虑周慕深的邀约。
那份邀约,在她实验失败、情感枯竭的当下,不再是诱惑,更像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一个可以让她逃离这片令人窒息泥潭的出口。
她开始暗中整理手头的工作交接清单,查阅m国相关的医疗科研机构信息,甚至开始不动声色地处理一些个人物品。每一步都进行得悄无声息,却又坚定无比。
然而,陆寒霆并非毫无察觉。
沈清澜那种彻底的、将他视为无物的冷漠,比任何争吵都更让他心烦意乱。她不再反驳,不再回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她像一座自我封闭的堡垒,拒绝一切外来信号的接入。这种失控感,在他发现沈清澜似乎在暗中查阅与海外工作相关的信息时,达到了顶峰。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他不能让她走。无论是因为那纸契约,因为“陆太太”这个身份所牵扯的利益,还是因为……那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内心深处某种隐隐的抽痛。
他必须和她谈一谈。
这天晚上,他刻意推掉了所有应酬,早早回到静澜苑。沈清澜果然在,她正坐在书房里——不是他的主书房,而是旁边一个她偶尔使用的小书房——对着电脑屏幕,指尖飞快地敲击着,似乎在整理什么文件。
陆寒霆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沈清澜敲击键盘的动作一顿,却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出去。”
冰冷的两个字,没有丝毫情绪,却像针一样扎人。
陆寒霆胸口一堵,强压下火气,反手关上门,走到书桌前。“我们谈谈。”
沈清澜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谈什么?如果是公事,明天办公室约时间。如果是私事,”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我们之间,还有私事可谈吗?”
又是这种语气!这种将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陆寒霆的耐心瞬间告罄,他双手撑在书桌上,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地逼视着她:“沈清澜,你到底想怎么样?这段时间,你阴阳怪气,拒人千里,现在甚至开始查海外的工作机会?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闹脾气?”沈清澜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她轻轻合上电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以一种审视的姿态看着他,“陆总,我以为我表达得已经足够清楚。我们之间,结束了。我规划我自己的职业生涯,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陆寒霆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激怒,声音陡然拔高,“你是陆太太!你的职业生涯?‘清澜健康’这个项目还在推进,陆氏投入了大量资源!你说走就走?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责任心和契约精神?!”
他试图用责任和契约来捆绑她,这是他习惯的、也是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筹码。
沈清澜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数九寒冰:“陆总请放心。‘清澜健康’项目所有的前期工作和后续交接,我会负责到底,绝不会让陆氏的利益受损。至于‘陆太太’这个身份……”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决绝的意味,“如果你需要,随时可以收回。”
“你!”陆寒霆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他猛地直起身,指着她,因为愤怒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口不择言地低吼:“沈清澜!你能不能别这么不可理喻?!是,我承认,之前有些事情我可能处理得不够妥当,忽略了你的感受!但苏蔓她是个病人!她情况特殊,我需要顾及她的情绪!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非要这么斤斤计较,咄咄逼人?!”
“不可理喻?斤斤计较?咄咄逼人?”沈清澜缓缓重复着这几个他强加给她的罪名,脸上没有任何被刺痛的表情,反而是一种彻底的了悟和悲哀。
看,这就是他。
永远觉得是她在无理取闹,是她在小题大做。
他永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用他的“情理”来审判她的“情绪”。
她站起身,与他对视,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他心慌的穿透力。
“陆寒霆,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他的心上,“问题从来不在于苏蔓是不是病人,不在于你需要顾及谁的情绪。”
“问题在于,在你心里,她的情绪永远比我的感受重要。”
“在于你永远会选择她,而放弃我。”
“在于你甚至……会因为我某个瞬间‘像’她而产生恍惚,却从未真正看清过我沈清澜到底是谁!”
她往前走了一步,逼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眼底是燃烧殆尽的灰烬,冰冷,却带着最后一丝执拗的亮光:
“你说我不可理喻?好,那我就不可理喻到底。”
“这个‘陆太太’,谁爱当谁当。”
“我,不奉陪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脸上是震惊,是愤怒,还是其他任何情绪,绕过他,径直走向门口。
在手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她停顿了一瞬,没有回头,只留下最后一句:
“陆寒霆,收起你那套自以为是的‘情理’吧。不是所有伤害,都能用一句‘不够妥当’轻轻揭过。”
“我体谅了你,体谅了她,那谁又来体谅……那个一次次被放弃、被忽略、甚至被当成影子的人?”
话音落下,她拧开门把手,决绝地离开了书房。
留下陆寒霆一个人,僵立在原地,耳边反复回荡着她最后那些话。
不可理喻……
斤斤计较……
被放弃……
被忽略……
影子……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好像……真的快要失去她了。
而这种认知,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恐慌和……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