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是天际线泛起昏黄，像是远处有沙墙升起。
经验丰富的司机们立刻警惕，车速放缓。
但风来得太快了。
不到半小时，能见度骤降。
狂风卷起沙砾，如亿万细针抽打着车窗，发出密集恐怖的“哗哗”声。
天空被翻滚的沙尘染成诡异的黑黄色，明明还是正午，却宛若黑夜降临。
“停车！全部停车！”对讲机里传来陈英嘶哑的吼声，但信号已被风沙干扰，断断续续。
楚玉苏抱紧怀里的楚旺财，楚旺财感到不安，舔了舔楚玉苏的手，试图反过来安抚她。
吴邪将楚玉苏揽住，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车顶扶手。
路虎揽胜沉重的车身在狂风中开始晃动，如同巨浪中的小舟。
“都待在车里！不要下车！”吴邪大喊。
但风越来越大。
车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掀翻。
沙砾以可怕的速度堆积，车身一侧明显开始下陷。
“是流沙床！”司机脸色惨白，拼命踩油门，车轮却只在沙中空转，越陷越深。
就在这时。
“砰！砰！砰！”
驾驶座侧窗被剧烈拍响。
透过被沙糊住的玻璃，隐约可见一个戴着风镜的人影在外面，正疯狂打着手势。
“他让我们下车！车要陷进去了！”司机吼道。
吴邪当机立断：“拿上必要装备，下车！快！”
几人手忙脚乱地套上防风斗篷、戴上风镜。
陈英拧亮两支强光矿灯，塞给吴邪一支：“跟着光，别走散！”
打开车门的瞬间，狂暴的风沙如巨拳砸进车内。
楚玉苏被吹得一个踉跄，吴邪死死抓住她的胳膊，两人用尽全力才挤出去。
车门在身后被风“哐”地甩上，世界瞬间被呼啸的风声和漫天沙暴填满。
能见度不足三米。
矿灯的光束在沙尘中切割出有限的空间，照出令人心惊的画面。
他们的路虎已经呈三十度倾斜，沙堆埋没了半个车轮，且仍在缓缓下沉。
旁边另一辆车更糟，车头翘起，几乎要被吞没。
刚才拍窗的是阿宁队伍里两个伙计，他们比着手势，指向不同方向。
分头找人，把困在车里的人都拉出来。
交流全靠手势。
吴邪指向楚玉苏，比划“我带她一起”。
陈英点头，指指自己又指指另一个方向，示意分头行动。
楚玉苏一手抱着用布裹好的楚旺财，一手紧紧抓住吴邪的背包带。
两人弯着腰，顶着能将人掀倒的狂风，朝最近的一辆车挪去。
那是一辆改装越野，车头已翘起。
跳上车踏板拍打车窗，里面毫无反应。
吴邪凑近一看，气得差点骂出声，里面三个雇佣兵竟然还在打牌！
显然他们把风沙拍打车体的巨响当成了自然声响。
吴邪抡起一块被风吹来的碎石，狠狠砸向车窗。
“哐啷！”
玻璃裂成蛛网。
里面三人这才惊跳起来，看到窗外人影，慌忙开车门。
等把这几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拽出来时，沙已埋到车门中部。
狂风卷着碎石打在身上生疼，楚玉苏转过身，用后背为怀里的小狗挡沙。
“跟紧！”吴邪在她耳边吼，声音却几乎被风声吞没。
他们继续搜索。
下一辆车里，一个年轻人风镜脱落，眼睛进了沙，正疼得惨叫打滚。
楚玉苏和吴邪、刚汇合过来的陈英立刻围成人墙，吴邪用湿毛巾小心翼翼擦拭那人的眼睛，再用干净布条包扎好。
三人连拖带拽，带着伤者继续前进。
风沙中开始出现其他晃动的灯光，像暴风雨中的渔火。
张起灵和黑瞎子的身影在沙幕中出现，两人各扶着一个崴了脚的队员。
解雨臣和王胖子则从另一侧走来，带着几个惊魂未定的后勤人员。
没有言语，众人只是默契地靠拢，用身体为彼此遮挡最猛烈的风沙。
强壮的搀扶受伤的，经验丰富的引导慌乱的，一支因利益或目的临时凑起的队伍，在这天地之威面前，竟隐隐生出了某种共济的本能。
陈英数了数人头，打手势示意还差几人。
张起灵指向沙暴深处，那里隐约有车灯闪烁，但灯光正在快速变暗，像是被沙淹没的前兆。
“走！”陈英一马当先。
这一次，几乎所有还能行动的人都跟了上去。
包括一直冷眼旁观的阿宁，包括总是玩世不恭的黑瞎子，包括沉默的解雨臣。
楚玉苏抱着楚旺财，被吴邪护在队伍中间。
她回头看了一眼，风沙茫茫，来路已不可辨。
怀里的小狗温暖地贴着她，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同伴们粗重的喘息。
众人终于找到那辆即将被吞没的越野车时，里面的人已经昏迷。
车窗被沙封死，车门变形。黑瞎子和张起灵对视一眼，同时抬脚猛踹车窗。
玻璃爆裂。
里面是定主卓玛、扎西，以及伪装成儿媳的陈文锦。
老太太已经缺氧昏迷，扎西勉强支撑着，陈文锦则用身体护着老人，自己的脸已憋得发紫。
七手八脚将三人拖出，抬到相对背风的一块巨岩后。
队医冲上来急救，好在吸入沙尘不多，很快恢复了呼吸。
陈文锦在咳嗽中睁开眼，第一反应是看向父亲的方向。
看到陈皮阿四在另一处被照顾得很好，她才松了口气，随即目光扫过围在周围的众人。
她的目光在楚玉苏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个女孩正蹲在昏迷的定主卓玛身边，小心地用清水湿润老人的嘴唇，动作轻柔。
她怀里的小狗安静地趴着，黑溜溜的眼睛望着主人。
不像是汪家的人。
陈文锦下意识想，眼神太干净了。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她压下。
不能轻信，任何时候都不能。
狂风仍在嘶吼，但最猛烈的阶段似乎过去了。
沙暴从摧毁一切变为只是极其恶劣，能见度提升到十米左右。
陈英清点人数，五十多人的队伍，除了几个轻伤和惊吓过度，竟无人失踪或重伤，堪称奇迹。
但车辆损失惨重，三辆车彻底被流沙吞噬，另有五辆不同程度陷沙，需要拖拽。
装备损失还在统计，但初步看，淡水和食物大部分抢救出来了。
“原地休整！等风再小点，清理车辆，搭建临时营地！”陈英的声音沙哑却有力。
众人各自忙碌起来。
伤员被集中照顾，尚能使用的车辆围成半圆挡风，物资堆积在中央。
楚玉苏坐在一只装备箱上，轻轻顺着楚旺财的毛。
吴邪蹲在她面前，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她轻轻摇头表示没事。
抬眼看向远处正在帮人拖车的张起灵、黑瞎子他们。
吴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好心情地调侃了一句：“都是些怪物一样的家伙。”
岩壁另一侧，陈文锦靠坐着，远远望着这一切。
计划依旧混乱，前路依旧凶险。
但就在刚才那生死一刻，她看到父亲下意识护住了身边一个年轻队员。
看到吴邪毫不犹豫用身体为楚玉苏挡飞石。
看到张起灵和黑瞎子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配合。
也许……变数未必全是坏事。
风沙渐渐停息。
柴达木的星空再次出现，比之前任何一晚都要璀璨清晰，仿佛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沙暴只是幻觉。
但沙地上那些歪斜的车辙、散落的装备、人们脸上疲惫却庆幸的神情，都在提醒着，他们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
而这，仅仅是通往西王母宫的第一道关卡。
陈文锦望着星空，轻声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千艰难买早知道，早知道就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