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镇国公府门前已停了好几辆华贵的马车。沈清辞刚用过早膳,青黛便匆匆来报:“小姐,靖王府又派人来催,说赏荷宴巳时开始,请小姐务必准时赴宴。”
沈清辞对镜理了理鬓角,今日特意选了一袭月白云纹锦裙,既不失礼数,也不会太过招摇。镜中少女眉眼清冷,唯有在想到某个身影时,眼底才会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
“告诉来人,我稍后就到。”
马车行至靖王府,还未下车就听见府内传来的丝竹之声。沈清辞扶着青黛的手刚落地,便听见一个带笑的声音:“沈小姐终于到了,本王还以为请不动你这尊大佛呢。”
萧煜一身紫色蟒袍站在门前,看似温文尔雅,眼神却带着几分审视。他上前一步,状似要扶沈清辞,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靖王殿下亲自相迎,清辞不敢当。”
萧煜笑容微僵,随即恢复如常:“沈小姐如今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本王自然要好生招待。请——”
步入园中,但见满池荷花盛开,宾客如云。沈清辞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这些日子她在京城商界与官场的作为早已传开,不少人都想亲眼见见这位让众多老狐狸都佩服不已的镇国公府嫡女。
“清辞姐姐!”沈若薇穿着一身粉裙快步走来,亲热地要挽她的手臂,“姐姐可算来了,妹妹等了许久呢。”
沈清辞微微侧身避开,目光扫过沈若薇精心打扮的妆容,心中冷笑。前世就是这样看似天真无邪的笑容,骗得她一步步走入陷阱。
“庶妹今日这身打扮,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沈若薇脸色一白,显然听出了她特意加重的“庶妹”二字。周围几个贵女也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宴席设在荷花池边的水榭中。沈清辞被安排在萧煜右侧的位置,对面正好是永盛车马行的赵永盛。他今日显得格外低调,一直低着头,不敢与沈清辞对视。
酒过三巡,萧煜忽然举杯道:“今日赏荷宴,除了赏花品酒,本王还有一事要宣布。”他转向沈清辞,目光深情,“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本王已请旨完婚,届时还望各位赏光。”
席间顿时一片寂静。沈清辞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依然平静:“靖王殿下说笑了,清辞何时答应过婚事?”
萧煜笑容不变:“清辞,你我婚约早已定下,何来答应之说?这些日子你忙于商事,想必是累了,才会说这样的糊涂话。”
沈若薇在一旁柔声道:“姐姐莫不是害羞了?靖王殿下对姐姐一片真心,这些日子为了婚事筹备,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席间众人神色各异,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更多的却是看好戏的神情。谁不知道近日沈清辞与靖王疏远,如今靖王当众宣布婚期,分明是要逼她就范。
沈清辞正要开口,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守门的小厮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王爷,摄、摄政王驾到!”
整个水榭顿时鸦雀无声。夜君离一身墨色常服,缓步走入园中。他并未着朝服,却自带一股令人臣服的威仪。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本王路过,听闻靖王在此设宴,特来讨杯酒喝。”夜君离声音平淡,目光却直直落在沈清辞身上。
萧煜连忙起身让出主位:“皇叔大驾光临,侄儿荣幸之至。”
夜君离并未推辞,在主位坐下后,方才看向仍站着的沈清辞:“沈小姐也坐。”
这一声“沈小姐”叫得自然,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以摄政王的身份,根本不必对一个臣女如此客气。
萧煜脸色微变,强笑道:“皇叔来得正好,侄儿方才正在与清辞商议婚期...”
“婚期?”夜君离执起酒杯,目光扫过萧煜,“本王怎么记得,沈小姐早已退婚?”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沈清辞抬眸看向夜君离,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昨夜他信中那句“一切有我”的含义。
萧煜勉强维持着笑容:“皇叔说笑了,这等大事,若是退了婚约,侄儿怎会不知...”
“现在知道也不迟。”夜君离放下酒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沈小姐蕙质兰心,岂是你能匹配?”
水榭中响起一片抽气声。谁也没想到摄政王会当众如此不给靖王面子。
萧煜脸色铁青:“皇叔此言何意?莫非是要干涉侄儿的婚事?”
“不是干涉。”夜君离缓缓起身,走到沈清辞面前,目光专注地看着她,“是倾慕。”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他执起沈清辞的手,声音坚定而清晰:“本王心仪沈小姐已久,今日特来表明心意。”
沈清辞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意,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这一刻,前世的苦难仿佛都远去,唯有眼前这个愿意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子。
她微微屈膝:“承蒙王爷厚爱,清辞...不胜荣幸。”
夜君离眼中掠过一丝笑意,转身面对众人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峻:“今日既然把话说开了,也省得日后有人再打沈小姐的主意。”
这话明显是说给萧煜听的。靖王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发作。
席间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道贺。谁能想到,一向不近女色的摄政王,竟然会对镇国公府的嫡女倾心。更没想到的是,这位沈小姐居然当众接受了这份心意。
沈若薇站在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怎么也没想到,沈清辞不仅摆脱了靖王,还攀上了摄政王这棵更高的树。
宴席不欢而散。夜君离亲自送沈清辞出府,在马车前低声道:“今日之事,会不会太过突然?”
沈清辞抬头看他,眼中带着几分狡黠:“王爷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
夜君离眼中含笑:“是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会选在今日。”他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三日后醉仙楼的宴席,本王会亲自到场。”
望着马车远去,夜君离转身时,脸上的温柔已然收起。他对暗处道:“去查查今日靖王府还有什么动静。”
“回王爷,靖王在府内发了好大的火,砸了不少东西。永盛车马行的赵永盛从后门离开,往城西去了。”
夜君离眸光一冷:“继续盯着。另外,加派人手保护沈小姐,不得有任何闪失。”
“是。”
马车内,青黛忍不住笑道:“小姐没看见,方才靖王那张脸,气得都快变形了。还有二小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沈清辞唇角微扬:“这下,他们该知道收敛了。”
“不过小姐,摄政王今日当众表明心意,怕是明日整个京城都要传遍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沈清辞望向窗外,“有摄政王做靠山,很多事办起来就方便多了。”
回到府中,镇国公早已等在花厅。见女儿回来,他神色复杂:“清辞,今日靖王府的事,为父都听说了。”
“父亲...”
镇国公摆手打断她:“为父不是要责怪你。摄政王派人来过,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他叹了口气,“为父只是没想到,萧煜那小子居然如此卑鄙,想要当众逼婚。”
沈清辞轻声道:“父亲不怪女儿擅作主张就好。”
“摄政王是个值得托付的人。”镇国公难得露出笑容,“他今日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为父也就放心了。”
父女二人正说着话,管家来报:“老爷,小姐,宫中来人了。”
来的是一位面生的内侍,见到沈清辞恭敬行礼:“沈小姐,皇上口谕,宣您明日进宫一趟。”
送走内侍,镇国公神色凝重:“这个时候宣你进宫,只怕与今日之事有关。”
沈清辞却显得很平静:“父亲不必担心,该来的总会来。”
她回到书房,提笔给夜君离写了封信。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收到了回信,只有短短一行字:“明日我陪你进宫。”
看着那熟悉的笔迹,沈清辞心中最后一丝不安也消散了。这一世,她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夜色渐深,沈清辞却毫无睡意。她站在窗前,望着天边的弦月,想起前世今生的种种。从被挚爱背叛惨死,到重生归来步步为营,再到如今得遇良人,这一路走来,艰辛却也值得。
“小姐,慈幼局那边传来消息,说那几个孩子今日已经能独立核对账目了。”青黛轻声禀报。
“很好。”沈清辞转身,“告诉嬷嬷,明日开始教他们暗号识别。”
“小姐是打算...”
“我们的网该收紧了。”沈清辞眸光清冷,“永盛车马行最近动作频频,想必是狗急跳墙了。”
青黛点头应下,正要退下,又被叫住。
“明日进宫的衣服,选那件鹅黄色的宫装。”
“小姐平日不是不爱穿那么鲜亮的颜色?”
沈清辞微微一笑:“明日不同。”
既然要站在他身边,自然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他夜君离看上的人,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窗外夜风吹过,带来荷花的清香。沈清辞想起今日他在众人面前毫不退缩的身影,心中一片暖意。
这一世,她不仅要复仇,更要好好地、堂堂正正地活一次。而那个愿意为她遮风挡雨的人,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