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楼,脚步在楼梯间“踢踏踢踏”,像人字拖给夜晚打快板。
声控灯依旧罢工,你倒乐得黑,省得看见自己那张“刚被月亮加班”的脸。
十八层走完,膝盖有点酸,你想起司机大姐那句“下次见”,心里嘀咕:
下次能不能给张电梯票?
嘴上却笑,冲黑暗吹口哨,调子是十年前校操场的广播曲,跑调跑到外婆家,可黑暗不嫌,还给你回声。
推开单元门,夜风扑面,像给脸贴了一张冰面膜,瞬间清醒。
你吸一口,风里夹着烧烤味、汽车尾气味、还有谁家夜来香的香水味,杂得很,却活着。
猫在阳台等你,隔老远就听见它“喵——”的一声长号,尾音拐弯,像喊:“夜宵呢?”
你摊手:“忘了,下次给你带月亮味的。”
它翻白眼,尾巴拍栏杆,拍得“啪啪”响,像给你打不及格的分。
你进屋,先灌一杯凉水,再打开冰箱——空空荡荡,只剩半盒鸡蛋和一根葱。
得,简单点,葱油拌面。
锅热,油“滋啦”,葱碎跳进去,像小雨落进热沙,香味炸开,猫立刻凑过来,用脑袋蹭你小腿,谄媚得很。
三分钟,面好,你端碗坐地板,背靠沙发,打开投影仪,随便挑个纪录片,讲的是深海鱼,个个长得潦草,却活得认真。
你边看边吸溜,猫蹲你旁边,尾巴扫你脚背,像给节奏打拍子。
吃完,洗碗,顺手把台面擦了,水流哗哗,像给夜晚尿尿。
你抬头看窗外,月亮比刚才更亮,像知道你要交作业,特意补光。
手机在沙发缝里震动,你捞出来,一条新推送:
“回声十一点零,
乘客:一位,
索要:一声‘借过’,
上车地点:‘咚咚’冰箱,
时间:面条凉透前。”
你愣住,低头看碗里——果然,面汤已结皮,像给记忆贴了个创可贴。
“冰箱?”你嘀咕,“冰箱也能上车?”
猫“喵”一声,跳上冰箱顶,尾巴扫灰尘,像说:“快看,有暗门。”
你走过去,冰箱门没关严,漏一条缝,缝里透出蓝光,像深夜的便利店。
你伸手,一拉——
冷气扑脸,却不是寻常冻肉味,而是海风、薄荷、还有一点点桂花香。
冰箱里,隔板不见了,变成一条往下延伸的滑梯,蓝灯贴壁,像通往海底隧道。
滑梯口贴张便利贴:
“脱鞋,抱膝,闭眼,滑——
别怕,下面有糖。”
你笑,冲猫努嘴:“守好锅,我下去买包糖。”
猫眯眼,像说:“带月亮味的,别掺假。”
你脱人字拖,赤脚触地砖,凉得缩脖子。
坐上去,抱膝,闭眼,轻轻一蹬——
“咻——”
风从耳边掠过,像给脑袋剃头,却温柔。
三秒后,“噗——”你掉进一团软绵绵,睁眼一看,是堆,白得晃眼,像给夜空打翻的奶油。
爬出来,脚边立着一台迷你冰箱,只有书包大,门自己“咔哒”开,像邀请。
里头,坐着一个小人,高不过巴掌,穿列车员制服,帽檐压到鼻尖,他抬头,声音却洪亮:
“乘客,请检票——说出‘借过’,并附带理由。”
你蹲身,与小人平视,薄荷味更浓,像有人在你鼻腔里种草。
你说:
“借过,
我想穿过自己的喉咙,
去跟那些没说出口的‘对不起’打声招呼,
它们堵在我心口,
像饭粒卡在气管,
咳不出,咽不下,
我想借一条通道,
让它们排队回家。”
小人点头,递给你一张车票,票面写着:
“回声十一点零,
区间:喉咙→心口,
座位:过道,
票价:一句‘借过’,
已检票。”
随后,他跳到你肩膀,像乘务长指路:“前方转右,看见那排辣椒吗?那是声带,别踩,它们怕辣。”
你迈步,地面变得弹性十足,一步一陷,像在给膝盖做按摩。
远处,出现一条红色长廊,高而窄,墙砖是会跳动的辣椒,一簇一簇,像守卫,也像啦啦队。
你走近,辣椒们齐声:“借——过——”
声音辣辣的,烫得你耳朵发红,却舒服,像喝了姜汤。
你回:“借过,我不吃辣,只借路。”
辣椒们让出一条缝,缝刚好够你侧身,像给灵魂量身定做。
穿过长廊,味道渐渐变淡,前方出现一片湖,湖面平滑,像给黑夜抛了光。
湖中央,漂着一只塑料碗,碗里盛半碗面汤,结着皮,正是你刚才吃剩的那碗。
小人指碗:“看,那就是‘没说完的话’,它们喜欢伪装成剩饭,骗自己还热。”
你蹲湖边,冲面汤喊:“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面汤轻轻晃,皮裂开,浮出几个字:
“没关系,趁热吃。”
随后,碗自己漂到你脚边,像小狗蹭腿。
你伸手,想端,却端不起——它轻得像影子。
小人笑:“别拿,看就行,它们要的不是被带走,是被看见。”
湖面忽然升起雾气,雾组成一面墙,墙上投影——
小学教室,你打翻同桌的颜料盒,却假装不是自己;
初中走廊,你撞倒同学的书堆,快步溜走;
高中球场,你把失败传给队友,却让他背锅……
画面一闪一闪,像老式胶片,发出“咔啦咔啦”声。
你张嘴,冲雾墙喊:
“借过,
那些借口,
那些懦弱,
那些‘不是我’,
请让一让,
我要走过去,
把‘对不起’补给他们。”
雾墙应声裂开,像有人拉开拉链,露出一条光路,路尽头,是各个时期的他们,站成一排,冲你笑,摆手,像说:“早原谅你啦,快去长大。”
你迈步,却一步也走不动,低头看,影子被湖面牢牢粘住,像被按了暂停键。
小人跳到你鞋面,用力拔,拔不动,他冲你摊手:“得用‘借过’本身来解。”
你恍然,弯腰,对影子说:
“借过,
让我先原谅自己,
再去拥抱别人。”
话音落,“啪”一声,影子松绑,湖面涟漪一圈圈,像给你鼓掌。
光路渐渐收拢,变成一条发带,自动飞到你手腕,绕两圈,牢牢系住,发带颜色是辣椒红,却凉丝丝,像给脉搏装了个刹车。
小人敬礼:“任务完成,返程在即,请系好发带,防止心跳超速。”
你笑:“还管售后?”
他眨眼:“回声列车,包来回,包柔软,包辣。”
湖面升起滑梯,蓝灯贴壁,与来时相反方向,像给夜空装个回旋镖。
你坐上去,抱膝,小人冲你挥手:“下次想吃辣,就来找我们。”
“咻——”
风倒着吹,像给耳朵灌汽水。
三秒后,你“噗”地一声,跌回自家厨房,脚边是猫,正舔空面碗,抬头冲你:“喵——怎么才回?”
你喘口气,薄荷味仍在,像给肺留了个窗。
手腕上,辣椒发带真实存在,一碰,就闪一下,像在说“我在呢”。
你把猫抱起,顺毛:“下次给你带月亮味的辣。”
它翻个白眼,尾巴扫你鼻尖,像说:“先补锅,你面汤洒了。”
你低头,果然,地板一滩水渍,形状像微型湖泊,湖面漂着几根葱丝,像刚才湖里的自己。
你拿拖布,一边擦,一边哼跑调曲,擦到一半,忽听“叮”一声——
冰箱门自己开了,缝里吐出一张车票:
“回声十一点零,已返程。
纪念品:辣椒发带一条,
功效:帮你‘借过’,也帮你‘被借过’,
有效期:直到你学会对自己说‘辛苦了’。”
你把票夹进冰箱贴,贴成一朵小花,冲冰箱点头:“谢了,下期见。”
夜已深,你冲个热水澡,水柱砸背,像给灵魂做马杀鸡。
出来,镜子蒙雾,你用手写一行字:
“对不起,辛苦了,借过。”
雾慢慢散,字却留下,像给明天的自己留了个便签。
你上床,猫蜷脚边,尾巴盖你脚踝,像给你盖被角。
闭眼前一秒,辣椒发带轻轻闪,像给心跳调了个静音。
你轻声打卡:
“在呢,亮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