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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相遇时,她赠予旅行者一只藤编小鸟,眼中闪烁着纯粹的光芒。

当派蒙念起稻妻神里绫华的来信,蓝砚手中的竹条猝然刺进掌心。

深夜她潜入空的房间,指尖轻抚他枕上的气息。

“只能喝我泡的茶哦。”她笑着将茶盏推过桌面,风元素缠绕的藤丝悄然融进杯底。

藤蔓在层岩巨渊疯长,将整个勘探队困在囚笼,花蕊里传出她的耳语:“危险的地方不要去呀。”

直到看见空为甘雨拂去肩头落花,蓝砚笑着打翻果盘,当夜甘雨身上便蔓延开诡异的霜华。

“解咒方法?亲我一下就告诉你呀。”

烈焰吞没藤蔓工坊的雨夜,她将空推出火海:“第一只小鸟里...藏着我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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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沉玉谷那日,山间浓雾如流动的乳白色绸缎,将参差翠竹温柔缠绕,只留下模糊的轮廓。溪流在石间跳跃,泠泠声响是这片寂静里唯一的乐章。

空循着水声踏过湿润的苔藓,脚步轻缓,几乎要融进这片氤氲水汽里。然后,他看见了溪边青石上的少女。

蓝砚赤着双足,纤细的脚踝浸泡在沁凉的溪水中,雪白的肌肤在深绿苔石和清澈流水的映衬下,透出一种近乎易碎的纯净。

翠绿柔软的藤条在她灵巧的指间翻飞、穿梭,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只振翅欲飞的小鸟轮廓正在她膝头逐渐成型,竹叶的清香混合着藤蔓特有的微涩气息,丝丝缕缕飘散在潮湿的空气里。

她发辫上缠绕的几枚小银铃,随着她专注的动作,偶尔发出一两声极轻极脆的叮咚,瞬间又被溪水声吞没。

空停下了脚步,屏住了呼吸,不愿惊扰这仿佛凝固在时光里的画面。然而,他的影子还是悄无声息地向前延伸,最终落在她膝头那只未完成的藤编小鸟上。

蓝砚的动作骤然一顿,受惊般抬起头。一双清澈得如同沉玉谷最纯净泉水的眸子,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一片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星河的鎏金色湖泊里。瞬间的失神让她身体失去了平衡,向后一仰,眼看就要跌入身后湍急的溪流。

“小心!”

空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肌肤相触的刹那,一种奇异的暖意和细微的酥麻感沿着他的指尖瞬间蔓延,仿佛被微弱的电流击中。

蓝砚猛地抽了一口气,膝上那只藤编小鸟也因这变故滚落下来,在即将落入溪水的瞬间,被空另一只手闪电般捞起。

空稳住身形,轻轻松开她的手腕,指尖那奇异的触感却仿佛烙印般残留。

他低头仔细端详手中的小鸟,藤条编织得异常精巧,翅膀的弧度流畅自然,甚至能感受到一种即将挣脱束缚、直冲云霄的灵动。

更奇异的是,藤条的缝隙间,隐隐有淡青色的风元素力极其微弱地流淌、闪烁,如同小鸟体内流淌的生命力。

“好精巧的手艺。”空的赞叹发自内心,目光从小鸟移到少女脸上,“你是…蓝砚姑娘?嘉明提过你会修藤器。”

蓝砚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比山间野杜鹃还要艳丽的红霞,一路蔓延到小巧的耳垂。她甚至不敢再直视空那双太过耀眼的金眸,视线慌乱地落在他握着藤鸟的手指上。

那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抚过小鸟翅膀的藤丝,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却在她心底投下巨石,激起惊涛骇浪。

“送、送你!”她几乎是抢一般地将空手中的小鸟又塞了回去,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擦过他的皮肤,那细微的触感让她心跳如擂鼓,“就当…见面礼!”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耳根的红晕比她腕间那串鲜艳的朱砂珠子还要醒目。

那时,少女懵懂的心湖被投入一颗名为“悸动”的石子,荡开层层涟漪,她尚不知晓,某些执念的种子,往往就萌发于这样纯善无暇的馈赠之中,终将长成噬人的藤蔓。

璃月港“三碗不过港”茶楼临窗的位置,午后阳光带着慵懒的暖意斜斜照入。窗外是人头攒动、喧嚷不息的港口,船工的号子、商贩的叫卖、孩童的嬉笑,交织成璃月特有的繁华乐章。

空坐在窗边,专注地用一块柔软的鹿皮擦拭着手中无锋剑的剑刃,剑身在阳光下反射出清冷的光。

派蒙则飘在他对面的半空,面前摊开一堆五颜六色、来自七国各地的信件,正兴高采烈地清点着。

“快看快看!”派蒙抓起一封印有稻妻浮世绘风格海浪纹样的信笺,声音里满是雀跃,“是神里小姐从稻妻寄来的点心配方!哇!她说下次你来离岛,一定要亲自下厨给你做最拿手的绯樱饼!还有还有,她问我们什么时候……”

派蒙的欢呼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剪刀骤然剪断。空气瞬间凝固了。

蓝砚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桌边,手中稳稳地托着一个竹篾编织的精巧茶盘,上面放着两盏青瓷茶杯,茶汤色泽清亮,袅袅白气升腾,带来沉玉谷明前茶特有的清雅香气。

她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甜美笑容,嘴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

然而,空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细微的异样——她托着茶盘边缘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绷紧、泛白,竹篾坚韧的纹理在她指尖下发出不堪承受的、极其细微的“咯吱”声,一道微小的裂痕正悄然在茶托边缘蔓延开来。

“沉玉谷新采的明前茶,”蓝砚的声音依旧清甜,带着少女独有的娇软,像裹了蜜糖,“特意用后山最清冽的那股山泉水沏的哦,哥哥尝尝看?”

她将其中一盏青瓷杯轻轻放在空面前的桌面上,动作轻柔得没有溅起一丝涟漪。

目光转向派蒙时,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瞬,眼底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冰冷,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派蒙也请用。”

空端起茶杯,温热的瓷壁熨帖着掌心。茶汤入口,清冽甘甜,确实是上好的新茶。但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细微的滞涩感,如同最滑腻的苔藓,悄然滑过他的喉咙,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不适。

他微微蹙眉,抬眼看向蓝砚。少女正垂眸整理着茶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绪,只有那过分甜美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

深夜的望舒客栈,万籁俱寂。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冰冷的菱形光斑。

空猛地从一场混乱的噩梦中惊醒,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梦里是无尽缠绕的绿色藤蔓,勒得他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瞳孔骤然收缩!

借着清冷的月光,他清晰地看到一缕比发丝还细、闪烁着诡异翠绿光泽的藤丝,正如同活物般,悄无声息地从他右手的指尖皮肤下钻出,像一条微小的蛇,在空气中扭动、伸展。

它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游离的风元素力,绿光微微一闪,随即迅速变得透明、虚幻,最终化作几点细碎的、如同萤火虫般的星尘,彻底消散在寂静的夜色里。

指尖残留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麻痒,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轻舔舐过。

一阵极轻、极细碎、断断续续的哼唱声,若有若无地从隔壁虚掩的房门缝隙里飘了出来。

那调子空认得,是沉玉谷一带流传的山歌小调,此刻在这寂静的深夜听来,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和粘稠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脊椎。

空的心沉了下去。他悄无声息地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一步步靠近隔壁那扇虚掩的门。透过狭窄的门缝,室内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凝固。

昏黄的油灯光晕下,蓝砚背对着房门跪坐在地。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素色寝衣,墨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侧脸。

她的面前,摊开的正是白日里派蒙拿在手中、印着稻妻海浪纹样的信笺——神里绫华寄来的那封。

信纸已经被她小心翼翼地、一条条地撕成了细长的纸条。

此刻,少女白皙的手指正灵巧地翻飞着,将那些印有神里绫华娟秀字迹的纸条,如同编织最精美的藤器一般,一条条、一圈圈地编进一束新生的、闪烁着微弱绿芒的藤蔓之中!

她的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在制作一件神圣的艺术品。断断续续的哼唱从她唇间溢出,正是白日里空捕捉到的那支沉玉谷童谣:

“…燕子衔泥不归巢…哥哥莫看他人好…他人再好…是毒药…”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实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空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蓝砚?”

声音不高,却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惊雷炸响!

蓝砚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哼唱声戛然而止。她以一种近乎非人的速度骤然转身!

那一瞬间,空看到了她脸上未来得及完全褪去的痴迷和狂热,以及那双在昏黄灯光下骤然睁大的眼睛里,如同毒蛇般疯狂滋长的、失控的惊慌和……某种被撞破隐秘的扭曲兴奋!

“空…哥哥?”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怪异的、粘稠的颤抖。

与此同时,她手中那束刚刚编入神里绫华信纸、缠绕着扭曲字迹的藤蔓,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猛地膨胀、暴长!

碗口粗的翠绿藤条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如同数条被激怒的毒蛇,带着沛然的巨力,狠狠缠上空猝不及防的身体!

“唔!”巨大的冲击力让空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藤蔓粗暴地拽倒在地,后背重重撞上坚硬的地板,震得他眼前发黑。

藤条带着植物特有的韧性和滑腻感,冰冷又强韧,瞬间缠上他的手臂、腰腹、双腿,越收越紧,勒得骨骼咯咯作响,几乎要将他绞碎!

“啊——!”蓝砚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措的惨白和失控的恐惧。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来,十指疯狂地撕扯、抓挠着那些缠绕在空身上的藤蔓,“放开!放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空裸露的锁骨上,带着滚烫的温度,与藤蔓的冰冷形成诡异的对比,“我只是…只是怕你喝了别人给的茶…我怕…我怕你不要我的茶了…”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手上的动作因为慌乱和恐惧而更加笨拙无力。藤蔓感受到她的接近和混乱的情绪,反而缠绕得更紧,勒得空几乎窒息。

空艰难地喘息着,额上青筋凸起。在挣扎的间隙,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缠住自己脚踝的那根最粗壮的藤蔓上。

那藤条表面流淌的、熟悉的淡青色风元素力,与他初遇那天,她赠予他的那只藤编小鸟内部闪烁的微光,分明是同源!一模一样的元素波动,一模一样的…源自她指尖的、纯粹又偏执的生命力。

这致命的束缚,竟与那纯善的馈赠,出自同一双手,源于同一颗心。这个认知,比藤蔓的绞杀更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层岩巨渊的勘探委托来得异常急迫。沉重的行囊堆放在望舒客栈房间的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未雨绸缪的紧张气息。临行前夜,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空拉开门。蓝砚站在门外廊下的阴影里,手中捧着一盏造型别致的藤灯。柔韧的藤条编织成精巧的笼状,灯罩上密布着细密藤丝勾勒出的、栩栩如生的燕子纹路。

暖黄的光晕从藤条缝隙间透出,映亮了她半边脸颊。她仰着脸,笑容在光晕下显得毫无阴霾,纯真得如同沉玉谷初绽的山花。

“下面黑,带着照明吧。”她将藤灯递过来,指尖不经意地擦过空的手背,留下一点微凉的触感,“我自己编的,里面的灯油加了沉玉谷特制的萤草汁,能亮很久很久。”

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期盼,“一定要平安回来呀。”

空沉默了一瞬,看着她清澈的眼眸,终究无法拒绝这“好意”,伸手接过了那盏散发着微弱草木清香的藤灯。“谢谢。”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藤灯入手温润,藤丝编织得细密紧实,那些燕子纹路在光线下仿佛要活过来振翅飞翔。

然而,当勘探队深入层岩巨渊那幽深冰冷、不见天日的地下矿区,当周围只剩下矿工们沉重的脚步声、镐头敲击岩石的叮当声以及无处不在的、令人心悸的黑暗时,空手中一直稳定散发着暖黄光晕的藤灯,毫无征兆地猛地一颤!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枝断裂般的脆响从灯体内部传出。

空的瞳孔骤然收缩!下一秒——

砰!!!

藤灯如同被引爆的炸弹,在他手中轰然炸裂!坚韧的藤条瞬间崩解、扭曲、疯狂生长!无数条荧绿色的藤蔓如同被囚禁万年的恶魔挣脱了牢笼,带着刺耳的“簌簌”声,以惊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爆射开来!

“小心!”空的警告声被淹没在藤蔓破空的尖啸和队员的惊呼声中。

藤蔓如同拥有智慧和生命,它们贪婪地吸附在冰冷潮湿的岩壁上,根系般的触须深深扎入岩石缝隙。

粗壮的藤条如同巨蟒般在空中狂舞、缠绕、交织,瞬息之间,一张巨大无比、闪烁着荧绿幽光的藤蔓巨网,将整个勘探队彻底笼罩在内!

光线被彻底隔绝,只有藤蔓自身发出的、如同鬼火般的绿芒,映照着被困人员惊恐扭曲的脸。

“旅行者——!”志琼的惊呼刚喊出一半,一根灵活的藤蔓如同鞭子般甩来,带着滑腻冰冷的气息,精准地缠上她的口鼻,将她剩下的话语死死堵了回去!

“呃啊!”

“什么东西?!”

“砍断它!快!”

混乱的喊叫和挣扎声在密闭的藤笼内回荡、撞击,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蔓延。

空眼神一厉,反手拔出无锋剑,寒光乍现,灌注了风元素力的剑刃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狠狠斩向缠住志琼口鼻和捆缚着其他队员的粗壮藤蔓!

锵!

火星四溅!那藤蔓竟坚韧异常,一剑下去,只斩入一半,碧绿的汁液如同血液般喷溅出来,带着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草木腥气。

被斩伤的藤蔓剧烈地抽搐扭动,却并未断裂,反而有更多细小的藤丝从创口处疯狂涌出,试图缠绕上剑身!

就在空准备聚力再斩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所有正在狂暴攻击、缠绕队员的藤蔓,仿佛同时接收到了某个无声的指令,动作猛地一滞!紧接着,那些原本如同毒蛇般充满攻击性的藤条,如同被驯服的宠物,瞬间变得无比“温柔”。

它们放弃了攻击其他人,如同潮水般向空涌来,带着一种近乎依恋的粘稠感,轻轻缠绕上他的手腕、手臂、腰身,力道不松不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韧性。

甚至有几根细小的藤蔓末端,在他手臂上讨好般地蹭了蹭,然后迅速绽放出一朵小小的、如同蓝色琉璃雕琢而成的奇异花朵。

花朵散发出一种极其甜腻、近乎迷幻的香气。

空浑身僵硬。就在这时,那朵离他鼻尖最近的小蓝花的花蕊中心,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个熟悉得令他心底发寒的、带着一丝撒娇般甜腻笑意的少女声音,如同最亲密的耳语,直接钻入他的脑海深处:

“空哥哥…危险的地方不要去呀…快点回来…好不好?”

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占有和掌控欲。

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抬头,透过层层叠叠、交织成网的藤蔓缝隙,看向那被荧绿光芒映照得如同鬼蜮的矿道穹顶。

在元素视野下,整个巨大藤笼的结构纤毫毕现——那纵横交错的藤蔓网络,那中心稳固的支撑点,那无数细密枝条构成的保护层……这哪里是囚笼?

这分明是一个被放大了千百倍的、结构严谨的沉玉谷燕巢!一个由扭曲爱意编织而成的、巨大而精密的牢笼!

“夜兰!”空朝着混乱中一个方向厉声喝道。

几乎是同时,几道赤红如血的符箓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激射而至,精准地贴在几根关键的藤蔓主根上!

“敕令·炎爆!”

夜兰清冷的声音响起。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伴随着灼热的气浪席卷开来!赤红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坚韧的藤蔓,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和藤蔓被焚烧时特有的痛苦“嘶嘶”声。

荧绿色的光在火焰中扭曲、挣扎、黯淡。浓烟滚滚,刺鼻的焦糊味弥漫。

藤网被狂暴的火焰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新鲜的空气涌入,被困的队员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和咳嗽。

空第一个冲出缺口,灼热的空气灼烧着他的肺腑。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地上燃烧的藤蔓残骸和灰烬,在一片狼藉中,一点微弱的、熟悉的银光刺入了他的眼帘。

他弯下腰,不顾灰烬的灼烫,拨开焦黑的藤炭,拾起那半片残损的、边缘已被高温熔得有些变形的银铃。

铃铛表面精美的花纹被烟火熏得漆黑,内壁沾满了灰烬。这正是蓝砚发辫上最常戴的那枚铃铛,他曾在无数个清晨和黄昏,听到它随着她的脚步和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此刻,这半枚残铃躺在他掌心,冰冷,死寂。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空的五指缓缓收紧,将那冰冷的银铃死死攥入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璃月港,月海亭。午后柔和的阳光穿过精致的雕花窗棂,在光滑如镜的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心安的檀香和卷宗墨香。

空坐在铺着靛蓝锦缎的方桌一侧,对面是总务司的秘书,甘雨。

她微微低着头,冰蓝色的发丝柔顺地垂落肩头,发间那对小巧玲珑、如同冰玉雕琢而成的麒麟角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正专注地翻阅着厚厚一叠层岩巨渊补给清单的文书,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静谧的阴影。

“关于千岩军第七营的矿石护目镜数量,”甘雨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温和而清晰,她抬起头,将一份文件推向空,指尖点在纸页上,“这里似乎与后勤司的记录有些出入,麻烦你再核对一下……”

就在这时,甘雨肩头一片不知从何处飘落的粉色桃花瓣,被窗外吹来的微风轻轻拂动了一下,眼看就要滑落。

几乎是出于一种无意识的、近乎本能的绅士反应,空自然地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掠过她肩头细腻的衣料,拂去了那片碍眼的花瓣。

“多谢。”甘雨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抹温和得体的浅笑,并未在意这微小的接触。

然而,这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接触,这自然而然流露的关怀,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了廊下阴影中那双死死盯着这里的眼睛里。

蓝砚不知何时已静立在月海亭外的回廊转角处。她手中端着一个盛满新鲜杨梅的精致青瓷果盘,鲜红的果实如同凝固的血滴。

阳光只能照亮她半边身体,另一半则沉在冰冷的阴影里。她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甘雨发间那对冰蓝剔透的麒麟角上——那是非人的象征,是空可能欣赏的“异质之美”。

然后,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空为甘雨拂去落花后尚未收回的手上,落在那短暂交叠又分开的衣袖上,最后,凝固在甘雨回以空的那个温和笑容上。

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衣袂拂动间仿佛有月华流淌。多么…和谐…又多么…刺眼!

蓝砚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嘴角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形成一个越来越大、越来越扭曲的、空洞而冰冷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翻涌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恶意。

她端着果盘,迈着近乎幽灵般的步子,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月海亭内明亮的光线中。

“甘雨姐姐,空哥哥,”蓝砚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甜得发腻,像裹了厚厚的糖霜,“尝尝新摘的杨梅吧?可甜了。”她脸上那空洞的笑容如同面具般挂着,径直走到甘雨身边。

甘雨闻声抬起头,正要礼貌地回应:“蓝砚姑娘,不必……”

话音未落!

蓝砚脚下似乎一个“不稳”,身体猛地向前一倾!手中的青瓷果盘连同里面饱满的杨梅,被她“失手”狠狠向前打翻!

“啊呀!”

鲜红的杨梅如同血珠般滚落,猩红浓稠的汁液如同泼墨,猛地泼溅出来,一大半精准无比地泼洒在甘雨那身月白色的、绣着淡雅云纹的宽大袖口上!

瞬间晕染开一大片刺目惊心的深红污渍,如同新鲜的、尚未凝固的血迹!

“真是…”蓝砚站直身体,脸上那扭曲空洞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加深了几分,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疯狂,“…碍眼呢。”

她轻声细语地说着,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同时,她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方素白的手帕,动作看似慌乱地要去擦拭甘雨袖口那片刺目的红。

“不必了,蓝砚姑娘,我自己……”甘雨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

然而蓝砚的动作更快!她的手指连同那方素帕,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猛地按在了甘雨被果汁弄脏的袖子上!擦拭的动作粗暴而敷衍。

更致命的是,帕角在混乱的擦拭动作中,如同毒蛇的信子,极其隐秘又迅疾地掠过甘雨捧着卷宗的、裸露的手背皮肤!

那一掠,快如闪电,轻若鸿毛。甘雨甚至只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被草叶边缘扫过的凉意,便再无其他感觉。

“哎呀,擦不掉了呢…”蓝砚收回手帕,看着甘雨袖口那片依旧刺目的红,语气里带着一丝虚假的懊恼,嘴角的弧度却冰冷依旧。

空的目光在蓝砚出现时就已沉凝。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疯狂和那方手帕掠过甘雨手背时,指尖带起的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淡绿色风元素力波动!那波动,与层岩巨渊囚笼的藤蔓、与望舒客栈深夜钻出他指尖的藤丝,同源同质!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空的心脏。

当夜,万籁俱寂的璃月港被一声急促而痛苦的呻吟打破。甘雨的居所内,冰寒之气骤然失控般弥漫开来,将房间内的桌椅都覆上了一层薄霜。

守候在外的医师和千岩军惊慌失措。只见甘雨蜷缩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发青,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更可怕的是,一层诡异的、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冰蓝色霜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那只被蓝砚手帕“无意”拂过的手背皮肤上疯狂蔓延开去!

如同活物的冰霜藤蔓,迅速爬满她整只手臂,越过肩头,正贪婪地向她的脖颈和脸颊侵蚀!所过之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蓝色,连呼吸都带着冰碴。

璃月港所有被紧急召来的名医都束手无策。这绝非寻常的寒症,更像是一种极其阴毒、前所未见的元素诅咒!

空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元素视野瞬间开启!在甘雨被冰霜覆盖的皮肤下,他清晰地“看”到——无数细如牛毛、闪烁着诡异翠绿光泽的藤丝状能量,如同活物般在她血管和经络中疯狂游走、蔓延!

正是这些充满恶意的绿芒,在强行激发、扭曲、引爆甘雨体内精纯的冰麒麟血脉之力,将其化为反噬自身的致命寒毒!那绿芒的源头气息,他至死都不会认错!

空猛地转身,如同一股裹挟着雷霆的飓风,冲出月海亭,朝着沉玉谷方向、蓝砚居住的那座偏僻小院狂奔而去!夜风在他耳边呼啸,带着冰冷的杀意。

小院的门扉在空的盛怒之下被一脚踹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屋内,灯火昏黄。蓝砚正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堆满藤条和半成品的木桌前。她似乎对空的到来毫无意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她纤细的手指正无比专注地编织着一个小小的藤偶。

那藤偶的形态极其鲜明——圆润的身躯,纤细的四肢,最引人注目的是,藤偶的头顶,被精心地用两小截染成冰蓝色的藤条,弯曲固定成一对小巧玲珑的角!

一只穿着璃月官服、头生麒麟角的小藤偶!

而此刻,蓝砚正拈起一根打磨得极其尖锐的竹针,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病态的专注和愉悦,朝着藤偶心口的位置,毫不犹豫地、稳稳地刺了下去!

噗。

轻微的入肉声(尽管是藤偶)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第一根…第二根…第三根!

三根尖锐的竹针,闪烁着寒光,整整齐齐地钉在了藤偶的心口要害!

“解咒方法?”蓝砚终于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种空从未见过的、混合着天真与残忍的奇异笑容,美得惊心动魄,也邪恶得令人胆寒。

她将那个心口插着三根竹针的麒麟小偶小心翼翼地、如同抱着稀世珍宝般搂在怀里,歪着头,用一种近乎撒娇的甜腻语气,对着双目赤红、杀气腾腾的空,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

“很简单呀…空哥哥,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呀…”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数条潜伏在桌底、门后阴影中的藤蔓如同被唤醒的毒蛇,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激射而出!这一次,它们的目标不再是温柔的缠绕,而是带着赤裸裸的、狂暴的禁锢力量!

藤条精准地缠上空的手腕、脚踝,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他向前拖拽!

砰!

空的身体被狠狠按倒在蓝砚面前的木桌上!桌面上的藤条、工具、半成品被撞得哗啦散落一地。

蓝砚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藤蔓死死禁锢在桌面的空,脸上那病态的笑容如同盛开的罂粟。她俯下身,发辫垂落,几缕发丝拂过空的脸颊,带来冰冷滑腻的触感。

她发间缠绕的那些小银铃,因为剧烈的动作而疯狂地摇摆、撞击,发出尖锐、急促、如同丧钟般狂乱的叮当声,在狭小的房间里疯狂回荡!

“亲我一下…就告诉你…”她凑近空的耳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皮肤上,带着藤蔓汁液的微涩气息,声音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蕴含着最深的毒液。

空的挣扎在藤蔓强大的力量下显得徒劳。混乱中,他的手臂猛地扫过桌沿——

哗啦!

那盏点燃的油灯被碰倒!跳跃的火焰瞬间舔舐上铺满桌面的干燥藤条和藤编半成品!火苗如同找到了最渴求的食粮,轰然暴涨!

贪婪的火舌猛地窜起,瞬间吞噬了空亲手为蓝砚打磨的藤编剑架、吞噬了那只她精心编织准备送给他的茶叶篓、吞噬了那串曾挂在窗边、声音清脆的燕子风铃……

所有她曾满怀“心意”为他编织、赠予的藤器,此刻都在赤红的烈焰中痛苦地扭曲、变形,发出噼啪的爆裂哀鸣,散发出焦糊的、令人窒息的气味!

火光映红了蓝砚瞬间变得惨白的脸,也映亮了空眼中冰冷的决绝。火焰,如同两人之间彻底崩断的弦,疯狂燃烧。

沉玉谷的夜,被一场毫无征兆的瓢泼大雨笼罩。豆大的雨点狂暴地砸在古老的青石板、茂密的竹叶和湍急的溪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要将整个山谷都彻底洗刷一遍。

空的身影如同鬼魅,在雨幕和浓重的夜色中疾行。

雨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冰冷刺骨,却无法浇熄他胸中翻腾的焦灼与怒火。

他的目的地异常明确——蓝砚家那座早已废弃、位于山谷最深处的藤编工坊。直觉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告诉他,她一定在那里。

工坊腐朽的木门在风雨中吱呀作响,仿佛垂死之人的呻吟。空一把推开,潮湿的霉味混合着藤条特有的微腥气息扑面而来。借着偶尔撕裂夜空的惨白闪电光芒,他看到了工坊内的景象。

满地狼藉。断裂的藤条、废弃的竹篾、半成品的藤篮藤筐散落得到处都是,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而在这些“残骸”的中央,蓝砚蜷缩着身体,像一只被遗弃的、瑟瑟发抖的雏鸟。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被雨水和不知名绿色汁液浸透的素色单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瘦削的轮廓。

她的左手腕胡乱地缠着几圈染血的纱布,此刻那纱布已被藤蔓特有的深绿汁液浸染得发黑发绿,边缘还渗着暗红的血渍。

雨水顺着屋顶的破洞不断滴落,在她周围形成一小片水洼,她赤着的双脚就浸泡在这冰冷的污水中。

听到破门的声响,她猛地抬起头。闪电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她的脸——惨白如纸,眼眶深陷,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里面翻涌着惊恐、绝望,还有一丝看到空出现时骤然亮起的、病态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热光芒。

“甘雨身上的咒…”空的声音冰冷,如同淬火的钢铁,穿透雨声砸入工坊。

“解了!”蓝砚几乎是尖叫着打断他,声音嘶哑得厉害。她像是急于证明什么,手忙脚乱地在身边湿漉漉的藤条堆里翻找着,完全不顾手腕纱布上渗出的更多血污。

很快,她举起一个刚刚编好的、还带着新鲜藤汁光泽的护身符,献宝一样朝着空的方向递过来,脸上挤出一个极其扭曲、讨好的笑容,“你看!这个…这个给你!我新编的!能挡灾的!很灵验的!你戴上…戴上就没事了…”她的声音因为急切和某种莫名的亢奋而颤抖着。

看着那在闪电光芒下微微发亮的护身符,看着蓝砚眼中那疯狂闪烁的希冀,空心中最后一丝不忍也被冰冷的决绝取代。

他沉默地,一步步,踩着满地狼藉的藤条,走向工坊中央的蓝砚。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下颌不断滴落。

他伸出手,并非去接那护身符,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抓向蓝砚的手腕,要将她从这片污浊冰冷中拖起来。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蓝砚递来的护身符边缘的瞬间——

嗡!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骤然响起!整个工坊腐朽的地面猛地亮起无数道纵横交错的翠绿色光线!那是一个早已刻画在地面、被藤条碎屑巧妙掩盖的复杂藤蔓法阵!

轰!

数百根浸泡过软筋草汁液、变得异常柔韧滑腻的藤条,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群,从地面、墙壁、屋顶的破洞中疯狂暴射而出!带着浓烈的麻痹性药草腥气,瞬间缠上空毫无防备的四肢、腰身、脖颈!藤条上分泌出的粘滑汁液带着强烈的麻痹效果,迅速渗入他的皮肤!

“呃!”空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束缚力和剧烈的麻痹感瞬间席卷全身,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流失,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最终被无数藤条死死地拖拽、固定在了冰冷的、布满苔藓的墙壁上!

蓝砚脸上的讨好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喜的、病态的占有欲得到满足的餍足神情。

她丢开那个护身符,如同乳燕投林般扑了过来,冰凉的脸颊带着雨水和泪水的湿意,紧紧贴在空因为被勒紧而剧烈搏动的颈动脉上。

她的身体也紧紧依偎着他,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冰冷的双手隔着湿透的衣衫,死死抱住他的腰。

“留在这里…好不好?”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迷幻般的呓语,在他耳边轻轻呵气,冰冷的嘴唇几乎碰到他的耳垂,“这里只有我们…只有我和你…我每天给你编新玩具…给你唱最好听的山歌…给你泡沉玉谷最甜的茶…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她的手臂越收越紧,仿佛要将他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麻痹感让空四肢沉重,呼吸也变得困难,但他眼中的光芒却锐利如刀。“蓝砚…”他的声音因为藤蔓勒紧咽喉而沙哑艰涩,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砸下,“…这不是爱…这是…囚禁。”

“囚禁”两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蓝砚病态迷幻的梦境!

她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那双紧抱着空的手瞬间僵硬!

“你懂什么!”一声凄厉、尖锐、饱含无尽痛苦和愤怒的尖叫撕裂了雨夜的轰鸣!

蓝砚猛地抬起头,脸上所有的迷醉和依恋瞬间被扭曲的狂怒和受伤的疯狂取代!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空,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和绝望!

“你懂什么?!!”她歇斯底里地嘶吼着,缠绕在空咽喉处的藤蔓随着她的情绪失控骤然爆发出恐怖的力量,狠狠绞紧!

“每次!每一次!看见你对别人笑!看见你接过别人的东西!看见你和别人说话!我这里…”

她猛地松开一只手,狠狠抓向自己的心口位置,指甲瞬间刺破了单薄的衣料和皮肤,留下几道刺目的血痕,“…就像被千针草扎穿!被撕裂!被放在火上烤!痛!痛得快要死掉了啊!!”

在空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蓝砚撕开的衣襟下,她心口的皮肤上,竟真的透射出无数道荆棘状的、极其刺目的翠绿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活物般在她皮肤下扭曲、跳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更剧烈的痛苦,让她本就苍白的脸因为剧痛而彻底扭曲变形——病态的执念早已化为最恶毒的反噬,如同荆棘之种,深深扎根在她的心脏,汲取着她的生命和疯狂!

“这才是我!这才是我的爱!我的全部!”

蓝砚抓着空那只被麻痹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按在自己那透出荆棘绿光、剧烈起伏的心口上!冰冷的触感、疯狂的心跳、皮肤下那扭曲蠕动的绿光,如同最恐怖的烙印,深深印入空的掌心。

“感觉到了吗?!它为你而跳!为你而痛!也为你…而活!”蓝砚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泪水混合着雨水,在她扭曲的脸上肆意流淌。

藤蔓在两人之间疯狂地扭动、缠绕,如同他们彻底失控、纠缠至死的命运。

破晓时分,天色却比最深的夜还要阴沉。沉玉谷的暴雨毫无停歇之意,反而愈发狂暴,仿佛要将整片山谷彻底淹没。

藤编工坊腐朽的梁柱在狂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雨点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着摇摇欲坠的屋顶。

禁锢着空的藤蔓依旧强韧,麻痹感深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蓝砚的脸颊依旧紧贴着他的颈侧,冰冷的泪水混杂着雨水,浸透了他的肩头。

她仿佛陷入了某种半昏迷的呓语状态,双臂依旧死死抱着他,口中反复呢喃着模糊不清的句子,时而甜蜜如糖,时而怨毒如咒。

“…编个更大的笼子…只有我们…飞不出去…”

“…都烧掉…那些信…那些茶…都烧掉…”

“…痛…好痛啊哥哥…”

就在这绝望的死寂中,一点微弱的、摇曳不定的橙红色光芒,突兀地在工坊角落的阴影里亮起。

是那盏在混乱中被打翻、引燃了满墙藤器的油灯!它并未完全熄灭,灯芯顽强地燃烧着,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在这极度潮湿的环境里,不知何时竟引燃了地上堆积的、浸泡过油脂的陈旧藤条废料!

一点小小的火苗,如同毒蛇的信子,悄然舔舐上一根干燥的藤条。

噗。

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火苗猛地一窜!如同得到了指令,瞬间吞噬了那根藤条,并贪婪地沿着地面堆积的干燥易燃物,如同流淌的熔岩,迅速蔓延开来!浓烟开始升腾,带着藤蔓燃烧特有的、令人窒息的焦糊和麻痹草药的腥气!

火!起火了!

浓烟呛入鼻腔,麻痹感让空的大脑运转都变得迟缓,但求生的本能瞬间压过了一切!他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剧烈的刺痛和浓郁的血腥味强行刺激着麻痹的神经!一股微弱的力量被强行压榨出来!

“蓝砚!火!”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试图唤醒陷入呓语的少女。

蓝砚被这声嘶吼震得身体一颤,迷蒙的眼睛茫然地抬起。当她的目光触及那在墙角迅速蔓延、已经窜起半人高的橘红色火焰时,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那火焰贪婪地吞噬着干燥的藤条,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火光跳跃着,映亮了她脸上瞬间褪尽所有血色的惊恐。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更像是一种被最珍视之物即将毁灭的、最深切的绝望!

“不…不…”她松开抱着空的手,踉跄着想要扑向那火焰,仿佛想去扑灭它,又像是想拥抱它。她的藤蔓,她精心编织的牢笼,她赖以生存的世界…都在那火焰中扭曲、哀嚎、化为飞灰!

“走!”空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麻痹感依旧沉重,但束缚他的藤蔓似乎也因蓝砚瞬间的精神崩溃而出现了一丝松动!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猛地将缠在身上的藤蔓向后挣开寸许,同时用肩膀狠狠撞向旁边那扇早已腐朽不堪、被藤蔓半掩的后窗!

哐当!

腐朽的窗棂应声碎裂!冰冷的、夹杂着暴雨的空气瞬间涌入,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空毫不犹豫,转身一把抓住仍在失神望着火焰、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蓝砚的手腕,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将她朝着那破开的窗口推去!

“出去!”

蓝砚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半个身子跌出了窗外,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她下意识地抓住窗框,回头看向空,脸上是混杂着茫然、痛苦和一丝被强行唤醒的、对生的本能渴望。

就在这一瞬!

轰隆隆——!!!

头顶传来一声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一根被火焰烧断了根基、早已摇摇欲坠的巨大主梁,裹挟着熊熊烈焰和无数燃烧的瓦砾、藤蔓碎片,如同倒塌的山峦,朝着空和窗口的方向,轰然砸落!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

空看到了蓝砚眼中骤然爆发的、前所未有的惊恐和绝望!那眼神里没有对死亡的畏惧,只有一种即将失去他、永远失去他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空——!!!”

蓝砚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在这生死一瞬,她体内那股源于心口荆棘烙印的、狂暴而扭曲的力量被彻底引爆!翠绿色的光芒如同爆炸般从她心口迸发出来!

她猛地将刚刚探出窗外的身体强行扭转,用尽所有力量、所有元素力、所有燃烧的生命,朝着空的方向,狠狠地反推了一把!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撞在空的后背!那力量如此之大,如此决绝,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毁灭气息!空只感觉自己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身不由己地朝着那破开的窗口飞了出去!

噗通!

冰冷的溪水瞬间将他吞没!刺骨的寒意激得他浑身一颤,却也冲散了些许麻痹感。他挣扎着从水中冒出头,抹去脸上的水。

眼前是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整个藤编工坊彻底化作一片烈焰地狱!熊熊大火冲天而起,将沉玉谷的雨夜映照得一片血红!燃烧的梁柱、瓦片、藤蔓如同火雨般不断坠落!

而蓝砚的身影,在空被推飞的最后一瞥中,他清晰地看到——数根燃烧着烈焰、如同地狱毒蛇般的藤蔓,在她推飞他的同时,已经死死地缠上了她的脚踝!将她朝着那火海的最深处拖去!

“蓝砚——!!!”空的嘶吼被淹没在暴雨和火焰的轰鸣中。

就在那足以吞噬一切的火光即将彻底吞没她纤细身影的最后一刹那,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得如同直接印在空灵魂深处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和最深沉的眷恋,穿透了所有的喧嚣,在他耳边响起:

“其实…”

“…第一只藤编小鸟里…”

“…藏着我的头发…”

“…你的…和我的…”

“…缠在一起的…”

声音戛然而止。

轰隆!!!

整个工坊的屋顶在烈焰中彻底坍塌!巨大的火浪夹杂着浓烟冲天而起,吞噬了最后一点残影。

空浑身冰冷地站在及膝深的溪水中,任由暴雨冲刷。火焰的光芒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那双鎏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那焚尽一切的烈火,一片死寂的荒芜。

当璃月的消防队终于扑灭余烬,天色已经大亮。雨势稍歇,山谷间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和草木灰烬的气息。

空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踉跄着踏入那片尚有余温、冒着丝丝缕缕青烟的焦黑废墟。脚下是滚烫的灰烬和扭曲的残骸。他徒手在滚烫的灰烬和残骸中疯狂地翻找、挖掘,双手被灼伤、被焦炭割破,鲜血混着黑灰,他却浑然不觉。

终于,在一片焦黑的木梁残骸下,他挖出了半枚银色的东西。

是蓝砚发辫上的那枚铃铛。只是此刻,它已严重扭曲变形,被高温熔得只剩下一半,边缘焦黑粘连着灰烬,表面的花纹彻底消失,只剩下丑陋的疤痕。

银铃内壁,粘着几根被高温燎烧过、却奇迹般没有完全焚毁的发丝。

金色的,属于空的发丝。黑色的,属于蓝砚的发丝。

它们被一种极其复杂、扭曲、却异常牢固的编织方式,死死地、永恒地缠成了一个同心结的形状。焦黑、蜷曲,如同他们之间那场始于纯真、终于毁灭、被烈焰彻底封存的孽缘。

空颤抖的手指,死死地、死死地攥紧了那半枚熔化的银铃,以及铃铛里那纠缠至死的同心结。

滚烫的金属烙印般灼烧着他的掌心,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心口的位置,只剩下一个被彻底焚毁后留下的、冰冷而巨大的空洞。

后来,璃月港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再无人见过那位曾如山雀般灵巧穿梭、笑声清脆的藤匠少女。

只有沉玉谷最深处采药的老人,偶尔会在浓雾弥漫的清晨或暮色四合的黄昏,听到雾霭深处传来极其微弱的、清脆的叮咚声,如同山泉滴落石上,又像在哼唱着一支永远无法再唱完的、哀伤的歌谣:

“…藤线长长缚流光,燕儿啊,莫飞向远方…”

藤灰融入沉玉谷湿润的春泥,滋养着新生的草木。空在那片被彻底焚毁的工坊焦土上,亲手种下了一大片柔柔草——那是蓝砚曾经最喜欢、说它们像她家乡溪边精灵的小草。

日子如同璃月港奔流不息的江水,平静地向前流淌。

战争的阴云散去,提瓦特迎来了久违的安宁。空的旅途依旧漫长,踏过蒙德的平原,越过须弥的雨林,足迹遍布七国。

他依旧帮助着需要帮助的人,脸上也重新有了温和的笑意,只是那笑意,似乎永远沉淀了一层难以化开的、深沉的疲惫。

他随身携带的行李中,永远有一个不起眼的、被摩挲得异常光滑的小小布囊。

无人知晓里面装着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半枚熔化的银铃和那个焦黑的同心结,日夜贴着他的心口,如同一个沉默的烙印。

又是一个沉玉谷的夜晚。月色清冷,如同水银泻地,将山谷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静谧之中。白日里喧闹的虫鸣也歇了,只有风吹过新生的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

空独自一人坐在那片柔柔草地边。草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如同蓝砚发间曾有过的草木清香。他静静地看着,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或许是想起了初遇时溪边赤足的少女,或许是想起了那杯掺杂了藤丝的茶,又或许,是那场焚尽一切的大火。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异象突生。

柔柔草纤细的叶片上,毫无征兆地凝聚起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淡青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流淌、汇聚,最终凝结成一根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闪烁着温润青芒的藤丝。

它轻轻摇曳着,如同拥有灵智,小心翼翼地探向空放在膝头的手。

空屏住了呼吸,一动未动。

那缕由最纯净的风元素力构成的藤丝,带着一丝微凉的、无比熟悉的草木气息,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极其依恋地、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他的手腕内侧。一下…又一下…

那触感,像极了很久很久以前,溪边少女慌乱塞给他藤编小鸟时,指尖那不经意的、带着微颤的触碰。

空缓缓闭上了眼睛。胸腔里那颗沉寂已久的心,似乎被这细微的触碰,轻轻拨动了一下。带来一丝迟来的、深沉的钝痛,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凉的慰藉。

短暂的依恋之后,那缕青色的藤丝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光芒开始变得黯淡、稀薄。

它依依不舍地缠绕着空的手腕,绕了最后一圈,最终彻底散开,化作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星尘,如同夏夜最短暂的萤火,悄无声息地坠入旁边潺潺流淌的溪流之中,随着清澈的溪水,无声无息地流向远方,汇入沉玉谷永恒的春水。

病娇的占有欲与毁灭欲,连同那具承载着无尽痛苦的躯壳,早已在那场焚心的大火中燃尽,化为山谷的尘埃。

唯余那最初最本真的一缕悸动、一丝眷恋,挣脱了所有扭曲的枷锁,化作一缕自由的山风,或是一滴清澈的溪水,永远温柔地、沉默地,追逐着旅人漂泊的衣角,成为他漫长旅程中,一道无人知晓、却永不褪色的伤痕与印记。

空依旧闭着眼,坐在柔柔草丛边,月光洒在他身上,如同披着一层银霜。许久,他才缓缓抬起那只被藤丝轻蹭过的手腕,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片皮肤。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属于风的触感。

夜风吹过山谷,带来远方的气息。溪水潺潺,永不停歇。

(先别走,结尾有话说还有个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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