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2月初,上海虹口区的日式公寓楼里,陈默正弯腰擦拭着矮脚茶几上的日本茶具。
公寓不大,却布置得十足日式——榻榻米铺地,墙上挂着富士山挂画,矮柜上摆着几帧镶在木框里的“日籍亲属”照片,照片上的人是他请上海地下党找来的群众演员,按伪造身份设定,是他在日本的“姨妈一家”。
这是他巩固“日籍商人翻译”身份的关键一步。
自从进入日伪情报署经济调查课,他便深知,仅靠办公室的“表面功夫”远远不够,日伪特务最擅长从生活细节中寻找破绽。
戴笠也特意发来指令:“要像真的亲日分子一样生活,让日伪从里到外都相信你的身份。”
“陈桑,您的和服洗好了,我给您挂在衣柜里了。”
租住公寓时特意雇的本地女佣阿婆,操着生硬的上海话说道。陈默特意交代过,让她用“陈桑”称呼自己,营造“长期受日本文化影响”的氛围。
“多谢阿婆。”
陈默起身,用日语回应,语气自然,“明天我要请高桥课长来家里喝茶,你准备些和果子,记得用樱花图案的盘子装。”
阿婆应下后,陈默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公寓楼下,两名穿着便装的男子正徘徊,眼神时不时瞟向他的窗户。
他心中了然,这是日伪特务在暗中监视,测试他的生活是否“符合身份”。
他不动声色地关上窗帘,拿起矮柜上的日语报纸,坐在榻榻米上“认真”阅读,偶尔还会用铅笔在上面做些标记,实则在梳理近期收集的情报。
为了让“亲日”形象更逼真,他每天早上都会用日语背诵一段“大东亚共荣”的宣传语,傍晚则会去公寓附近的日式酒馆小坐,点一壶清酒,和酒馆老板用日语闲聊,话题多是“上海的日本料理哪家正宗”“日本的天气如何”,从不涉及政治,却处处透着对日本文化的熟悉。
邻里间的日本家庭渐渐放下戒心,有时会邀他一起参加“樱花茶会”,他都会欣然前往,带着从商行拿来的茶叶作为礼物,席间还会“不经意”地说起自己在日本留学时的“经历”。
其实都是他从日语书籍里看来的细节,却被他说得绘声绘色,连日本同学的名字、学校周边的街道都能准确说出。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半个月,第一次突击核查悄然而至。
那天清晨,陈默刚起床,就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门,四名伪警察站在门外,为首的人亮出证件:“陈默先生,我们是情报署特务课的,奉命核查你的身份,请配合。”
陈默心中一紧,表面却装作惊讶:“核查身份?我不是已经在情报署登记过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侧身让他们进屋,“请进,随便看,我这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伪警察在公寓里翻箱倒柜,打开衣柜查看和服,拿起“日籍亲属”照片仔细端详,甚至翻出了他“留学”时的假笔记。
陈默站在一旁,冷静地回答他们的问题:“这是我姨妈的照片,她住在东京;这本笔记是我在早稻田大学上课时记的,上面还有教授的签名;这件和服是去年我生日时,姨妈寄来的礼物……”
每一个回答都天衣无缝,伪造材料更是经得起推敲——假笔记上的教授签名,是他请上海的书法家模仿的;和服的标签、布料,都是从日商洋行买来的正品。
伪警察查了一个多小时,没找到任何破绽,只能悻悻离去,临走前说:“陈先生,打扰了,只是例行核查。”
陈默送他们出门,关上门的瞬间,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次测试,日伪绝不会轻易相信他。
果然,一周后的深夜,第二次突击核查来临。这次来的是两名日军士兵和一名日籍特务,态度比上次更严厉,直接用日语发问:“陈默,你为什么来上海?佐藤为什么雇佣你?你和重庆的人还有联系吗?”
陈默坐在榻榻米上,端起清酒递过去,用流利的日语回答:“我来上海是因为重庆的生意不好做,佐藤先生是我姨妈介绍的,他需要一个懂中文的翻译;我和重庆的人早就没联系了,那边的军统总找我要税钱,我烦都烦死了,怎么可能还和他们来往?”
他一边说,一边故意露出“愤怒”的表情,仿佛真的对军统恨之入骨。
日籍特务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谎言的痕迹,可陈默的眼神坦荡,语气自然,没有丝毫慌乱。
最后,特务拿起他桌上的日语报纸,指着上面的一篇文章让他朗读,陈默流利地读了出来,发音标准,断句准确,彻底打消了他们的疑虑。
毕竟他早在苏联留学时就学会了日语,又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熟练应用,阅读报纸早已不在话下。
“看来是我们多心了,陈桑。”
日籍特务收起证件,语气缓和下来,“你是皇军信任的人,以后好好为皇军效力。”
待他们走后,陈默瘫坐在榻榻米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两次突击核查,他都凭借完备的伪造材料和自然的应对顺利过关,这意味着,他已经初步获得了日伪外围的信任——情报署的同事不再对他指指点点,高桥课长也开始让他接触更重要的工作,甚至会把一些“非核心”的贸易情报交给她整理。
他走到矮柜前,拿起“日籍亲属”的照片,轻轻擦拭着相框上的灰尘。
这些照片,这些日式布置,这些刻意为之的“亲日”举动,都是他的保护色。虽然每一次扮演“亲日分子”,都让他心中充满屈辱,但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在日伪的眼皮底下隐藏身份,才能一步步接近核心机密。
窗外的天色渐亮,陈默拉开窗帘,看着楼下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
日本士兵在街角巡逻,伪警察在检查路人的证件,上海的清晨,笼罩在日伪的统治之下。他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怀表,表盖内侧的花纹硌着掌心,提醒着他肩上的使命。
“初步信任只是开始。”陈默轻声说道,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接下来,要继续巩固身份,争取进入日伪的核心圈层,拿到日军的核心军事计划。这场潜伏战,我必须赢。”
他转身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餐——一碗日式味噌汤,一份烤三文鱼,和他在重庆时爱吃的小面截然不同。
但他知道,从选择伪装的那一刻起,他的生活就必须彻底“日式化”,只有这样,才能在日伪的监视下,走得更远,走得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