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承载着人类最后希望的方舟,那坚不可摧的合金舰体,就像一个被无形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从舰首开始,安静地、一寸一寸地……化为虚无。
终结,已非毫厘之间。
终结,已然降临。
就在这代表一个文明被彻底抹除的绝对寂静中,苏砚那句嘶哑的、耗尽最后意志的灵魂呐喊,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了尹恩秀和钱多多那几近凝固的意识海洋。
“尹恩秀……钱多多……”
“帮我……”
“……连接地球上……每一个人!”
这道意念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它像一道神罚的闪电,劈开了尹恩秀心中那片名为“原罪审判”的无尽冰渊。
我们是错的吗?
我们的存在是罪吗?
所有动摇她武道之心的哲学拷问,在这一瞬间,被一个更简单、更纯粹的念头彻底击碎。
——苏砚需要我。
她不懂苏砚要做什么,她也不需要懂。
那双因绝望而黯淡的冰蓝色眼眸,重新迸发出决然的光。
她猛地松开抱着苏砚的手,不顾舰体分解带来的空间撕扯感,整个人如同一道闪电,扑向了前方那片正在闪烁着雪花、即将彻底熄灭的舰桥主控制台。
她的手,纤细而稳定,重重按在了控制台的核心能源接口上。
“嗡——!”
属于少女宗师的、那颗冰冷到极致的【纯粹求道之心】,在这一刻化作最不讲道理的能量源,疯狂地、不计代价地逆向灌入这艘正在死亡的舰船。
与此同时,另一边。
钱多多那因极度恐惧而涣散的瞳孔,也被苏砚的呐喊强行聚焦。
他整个人如同触电般从呆滞中弹起,大脑一片空白,但那句“连接每一个人”却像神圣的契约,烙印在他的本能里。
“砚哥……砚哥!!!”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脸上涕泪横流,再没有半分富家公子的从容。
他跌跌撞撞地冲到副控台,那是指挥系统之外,属于舰船投资方才拥有的、最高优先级的管理端口。
“诺亚方舟”号,是他钱家牵头投资建造的!
他嘶吼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那枚代表着“最高权限拥有者”的精神烙印,狠狠砸向了那个端口。
这是他的“钞能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如此宏大的舞台上,展现其真正的力量。
“给!我!开!!!”
奇迹,在终结的阴影下发生了。
“诺亚方舟”号的舰体已分解过半,但就在这片死亡的仪表盘上,一个毫不起眼的、代表着“全球紧急广播系统”的图标,在钱多多近乎“后门指令”的权限激活与尹恩秀不计后果的能量灌注下,闪烁了一下,随即……被一道幽光奇迹般地点亮。
它亮起的瞬间,舰桥的后半部分,连同着尹恩秀和钱多多的身体,也被那片虚无的阴影彻底吞没。
但在被抹除前的最后一刹那,他们都看到了。
他们看到了舰桥中央,那个依旧站得笔直的身影。
他们看到了,苏砚成功了。
……
地球。
纽约,东京,开罗,江海市……
所有还亮着的屏幕,所有还能发出声音的设备,在同一时间,跨越了所有的物理与网络隔阂,强制切换到了同一个画面。
那是在一片正在飞速崩解消散的舰桥背景中,一张苍白,却无比坚毅的年轻脸庞。
是苏砚。
刚刚从“原罪”宣判的呆滞中稍稍回神的人们,茫然地看着这个身影。
这个刚刚为他们带来一线生机的英雄。
为什么……他又出现了?
他不是,也和我们一样,正在面临最终的审判吗?
下一秒,苏砚开口了。
他的声音,借助那个被奇迹般激活的系统,直接响彻在地球七十亿生命的脑海深处。
那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却清晰得如同耳语。
“我是苏砚。”
“你们刚刚,都听到了那位‘皇者’的话。”
他没有鼓舞士气,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说,我们的存在,是宇宙的‘错误’。”
“是‘原罪’。”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将人们重新砸入那冰冷绝望的现实。
苏砚顿了顿,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与地球上的每一个人,完成了对视。
然后,他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坠入更深黑暗的话。
“他说的,或许……”
“……是对的。”
轰。
整个星球的思维,在这一刻,彻底停摆。
什么?
连他……连最后的英雄,也承认我们是罪人了吗?
连他也放弃了吗?
无尽的、比之前更深沉十倍的绝望,如同黑色的海啸,瞬间淹没了整个文明。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画面里,苏砚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极度疲惫,却又无比桀骜的笑容。
那笑容,充满了讽刺,充满了不屑,更充满了……燃尽一切的疯狂!
“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就算我们的存在是原罪!”
“就算我们的生命是错误!”
他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眸死死盯着屏幕之外,仿佛在与那位端坐于王座之上的皇者对峙。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七十亿颗已经坠入深渊的心,发出了最后的、足以颠覆神谕的质问。
“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