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兴颔首,肃然道:“申兄小心,某于幕后静观,若有需,随时呼应。”
申珩再不多言,转身大步向府中另一处隐秘厢房走去,那里,惊魂未定的申狼几人已被暂时安置。
厢房内,烛火摇曳。
申狼正自坐立不安,心中希冀与恐惧交织,惶惶难宁!
忽见房门开启,一人疾步闯入。
待看清来人面容,申狼如遭雷击,猛地站起,随即扑通跪地,声音颤抖:“申……申珩公子!您……您真的还活着?!”
只见申珩衣衫不整,发髻散乱,面容因奔波劳顿而显得分外枯槁,一双通红的眼中交织着疲惫与忧愤!
他几步抢到申狼面前,未语泪先流,直至泪流满面!
声音哽咽,充满了悲切与激动:“申狼!果然是你!”
“苍天有眼,总算……总算盼到都督的人了!”
“叔……叔父有救了!”
他一时间哽咽难言,泣不成声!
紧紧握住申狼的手,涕泪纵横!
申狼见申珩如此情状,心中疑虑尽消,悲从中来,哭得更为厉害,几乎说不出话!
“申……申珩公子!”
两人相顾痛哭,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渐渐止住。
申珩将申狼扶起,安坐于榻上,自己亦紧挨着他坐下,随即命人奉上酒食。
二人对饮数巡,气氛渐趋融洽。
酒过三巡,申珩才断断续续说道:“那日……”
“唉!”
“那日……叔父应孟达之邀前往新城!”
“唉!”
“孟达这狗贼,果然包藏祸心!”
“他……他在席间骤然发难……”
“还有王冲那狗贼!”
“他……他竟是叛徒!”
“他……他将一切机密尽数泄露于孟达!”
“此贼平素深受叔父信重,孰料竟是内应!”
申珩说到此处,咬牙切齿,目眦欲裂,猛地起身,掣出腰间宝剑,一剑斩下案几一角!
“吾誓杀此贼!”
“必食其肉,寝其皮,饮其血!”
申狼起初见申珩掣剑,心中一惊!
那跟进来的魏军队帅亦是惕然!
然而闻申珩之言,二人反而更加确信不疑!
申狼连忙起身,跪伏于申珩面前:
“申珩公子息怒!”
“今司马都督大军已至,王冲此贼性命……迟早教他死无葬身之地,千刀万剐!”
申狼说得切齿灼心!
申珩闻言郑重点头:“还有那孟达狗贼!吾必将其碎尸万段!”
“对,还有孟达狗贼,定要千刀万剐!”
一番宣泄,二人心中稍舒,重新落座。
又饮数巡,申狼问道:“申珩公子,敢问那日……究竟如何?!”
申珩闻言,眼中愤恨之色更甚,他看着申狼,眼睛要滴出血来!
“那日……正是那王冲狗贼泄露军机,我等措手不及,带去人马,几乎……几乎全军覆没啊!”
说到此处,申珩捶胸顿足,泪如雨下!!!
申狼闻言,双目赤红,悲愤交加,泪流满面:“家主……家主如今…?!”
申珩抹泪,面上显出屈辱与决绝!
“叔父被孟达扣押……”
“生死未卜!!!”
“那狗贼本想将我一并除去!”
“是我……是我……”
“当时佯作屈服,对那孟达言道:‘若杀了我,西城必乱,申氏旧部必反,于汝何益?!’”
“‘不若留我性命,替你安抚西城军民’……”
“为叔父性命,为我申氏基业……”
“我……不得不忍辱负重,苟全性命于此啊!”
他说着声泪俱下!
紧紧抓住申狼的手,指甲几欲嵌入肉中:“申狼,这些时日,我食不甘味,坐不安席,寝不安眠……”
“无一日不欲报仇雪恨!”
“无一日不欲手刃孟达、王冲二贼!”
“无一日不盼都督大军前来!”
“无一日不思救出叔父!”
“无一日不想重归大魏!”
“今日见你,如久旱逢甘霖啊!”
他这番声泪俱下、情真意切的诉说,将一番“忍辱负重”之状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旁的魏军队率起初尚有疑虑,手一直按在腰后暗藏的短刃上……
但见申珩面容枯槁,形容憔悴,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他冷眼旁观,此刻……终觉申珩不似作伪!
且提及王冲叛变、申仪被扣等细节,又与都督此前推测隐隐吻合!
他按着短刃的手指稍稍松弛。
见申珩真情流露、悲愤欲绝,不自觉眼角亦微微泛红!
心中疑虑不觉去了大半,反倒生出几分同仇敌忾与敬佩之意!
他起身对申珩深深一揖,朗声道:“申珩公子情深义重,忍辱负重,今司马都督兵临城下,救出尊叔指日可待,手刃孟达、王冲等叛贼亦为期不远,还请……”
“勿自过于悲痛!”
申珩闻言,起身深深还礼!
“队率所言极是!”
随即眼中厉色一闪:“都督但有差遣,珩万死不辞!”
魏军队帅见状,心中大定!
申狼此刻更是深信不疑!
他语带哭腔,连声道:“公子受苦了!公子一片苦心,家主若知,必深感慰!”
申珩一闻“家主”二字,顿时又是泪如泉涌,申狼见状,亦随之泪下,二人相拥痛哭!
申狼哽咽难言:“申珩公子,狼等此番前来,正是奉都督之命,联络旧部,相机救出家主……!”
申珩郑重点头!
如此良久,情绪稍定。
申珩引二人重新落座!
问道:“申狼,都督如何安排?欲要吾作何事?!”
申狼答道:“都督遣我等来联络家主旧部,以为内应!”
申珩闻言郑重颔首,神色转为凝重,压低声音道:“如今西城形势,表面由我代理,实则孟达所遣之人遍布军政要害,其率精兵驻守,名为协助,实为监视。”
“我虽有心,却动弹不得,手中并无多少可用之兵!”
随即话锋一转:“然今都督大军已至,形势迥异!”
“西城本为我申家根基,城中各家对孟达多有怨愤!”
“此乃,我等之机!”
“我思虑再三,有一计或可奏功!”
申狼与队率精神一振,忙凑近细听。
“愿闻其详!”
申珩道:“我可暗中联络忠于我申氏之各家!”
“如此则我方势力大增!”
“然后借整顿城防、调配物资之名,将孟达心腹逐渐调离西门,换上绝对可靠的申氏旧部。”
“此时,都督大军压境,孟达无暇他顾,正是我等良机!”
申狼与魏军队帅闻言眼中一亮!
申珩接着说道:
“欲控制全城,或力有未逮,那孟达耗费巨资,收买人心!”
“然,我等无需控制全城……控西门翻掌可成!”
“待都督大军攻城之时,我可命心腹于西门楼举火三簇为号,同时洞开西门!”
“届时,都督遣一支精兵迅猛突入,里应外合,必可一举夺回西城,尽歼孟达爪牙于此地!”
“如此,不仅能救叔父,更能断孟达一臂,为都督攻克新城奠定胜基!”
他越说越是激动,紧紧握住申狼的手:“然此计关乎重大,需立时禀报都督,请都督定夺!”
“申狼!”
“你与几位壮士,需得再冒险一行!”
“将此密信速速带回,面呈都督!”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已备好的帛书,郑重交给申狼!
申狼肃然接过!
申珩叹道:“吾日盼夜盼,只盼都督到来!”
“此封帛书,留于我手中已多时矣!”
申狼低头一看,果见帛书上泪痕斑斑!
心中大为震动!
申珩深深看着申狼,言辞恳切,郑重叮嘱:“申狼谨记,是西门楼举火三簇,悬白旗为号!”
申狼跪地,郑重领命:“谨遵公子令!”
申珩双手扶起申狼,又道:“代我向都督表达深切感激涕零之心!”
申狼郑重点头!
他感觉手中这封帛书重若千钧,肃然道:“公子放心!狼纵然肝脑涂地,也必将此信送至都督手中!”
那魏军队率亦被此情此景感染,抱拳道:“申公子深明大义,忍辱负重,在下佩服!!!”
“我等必护卫申狼,将此信带回!!!”
申珩重重颔首,眼中含泪,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一切,拜托了!成败在此一举!!!”
“望都督早日进军,珩,日夜企盼王师!!!”
申狼道:“必当如此!!!”
此时夜色已深,申珩亲自安排心腹,将申狼与那队率一行五人秘密送离西城,指引他们沿一条更为隐秘的小路,潜回魏军大营。
送走几人后,申珩返回密室,脸上悲愤激动之色渐敛,恢复一片沉静。
关兴从屏风后转出,赞道:“申兄方才,情真意切,几可乱真!”
申珩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投向东方新城方向,一丝忧虑浮上眉梢:“只望此信能助军师,惑乱司马懿之心,稍解新城之围,挫其兵锋!”
“只是不知,新城那边,此刻情形如何了?!”
“司马懿大军齐出,声势浩大……”
关兴按剑而立,神色坚毅,慰藉道:“申兄放心,有陛下与丞相运筹帷幄,有军师与陈到将军坐镇,新城必固若金汤!”
“司马懿纵有十万兵马,亦难越雷池一步!”
“我等只需守好西城,依计行事,便是大功!”
申珩闻言,心绪稍安,重重颔首。
他随即修书一封,将今日情形详述于纸上,派暗卫连夜送往新城……
接下来,申珩与关兴各自安排城防,静候下一步!
太守府内重归寂静,唯有檐下铁马,在寒风中发出清冷而悠长的撞击之声,仿佛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