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倏忽数月。当江南的麦田泛起层层金浪,预示着夏收的到来时,太子朱标的新政,也迎来了第一次实实在在的成果检验。
开封府外的试点工程已然竣工。新开挖的减水河如一条玉带,将可能泛滥的黄河洪水导向预设的低洼水柜。虽尚未经历特大汛期的考验,但其规划之巧妙、工程之坚实,已令前往巡视的工部老臣暗暗点头。更令人欣喜的是,依照朱标“以工代赈、疏导生计”的方略,参与工程的民夫不仅拿到了足额的工钱,部分人还被组织起来,在水柜周边开辟了新田,学习灌溉之法,原本因工程可能产生的民怨,反而化为了对朝廷的感激。
而最牵动人心的,莫过于海漕。
在经历了首次试航的成功与随后的整肃立威后,由沈家船队主导,并加入了其他几家经过严格审核的民间海商组成的“海运协办”队伍,已顺利完成了三次北上运粮任务。虽然依旧有风浪损耗,但比例稳定在章程允许范围内,再无首次的侥幸。更关键的是,通过这数次航行,初步探索并稳定了数条沿海航线,积累了宝贵的航海数据与应对恶劣海况的经验。
这一日,来自北平行都司(原大都)的捷报与户部的核验文书一同呈递御前。文书上白纸黑字写明:去岁至今,通过海运抵达北地的漕粮,已逾十五万石,有效补充了边军粮秣,大大减轻了运河的运输压力。且因海运损耗率得到控制,总体算来,运费竟比全程河漕还要略低一些!
奉天殿内,朱元璋拿着这份核验文书,反复看了数遍,脸上终于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他看向侍立在侧的朱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许:“标儿,好啊!你这‘河海并济’之策,初见其功了!十五万石粮,安稳抵北,运费还省了!看那些当初嚷嚷‘劳民伤财’、‘与商争利’的老顽固,还有何话说!”
朱标心中亦是激荡,但依旧保持着谦逊:“父皇谬赞。此乃父皇信任,将士用命,及如沈家等办事人等恪尽职守之功。儿臣不敢居功。海运虽初见成效,然长远来看,仍需与河漕相辅相成,方能保我南北血脉畅通无阻。”
“嗯,不骄不躁,好!”朱元璋满意地点头,“不过,该赏的还是要赏!传旨:浙东沈家,办事得力,擢升沈荣为海运协理衙门(新设机构)从五品员外郎,仍统领其协办船队,赐丝帛百匹。其余有功海商、船工,由户部与市舶司依例论功行赏。开封试点工程有功官吏,由工部考核叙功。”
这道旨意,不仅是对具体办事人员的犒赏,更是对新政的公开肯定,彻底奠定了海运作为国策补充的地位。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那些曾经质疑的声音,在铁一般的事实和皇帝的明确态度面前,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太子殿下远见卓识的钦佩。许多原本中立的官员,开始真正审视并认同这位储君的能力。
浙东沈家,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沈荣带领全族,朝着金陵方向长跪不起,老泪纵横。沈万三的阴影,似乎终于在这一刻被这道圣旨驱散。他们知道,沈家的命运,已与太子、与这海运新政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运河沿线的怨气,随着朝廷“河海并济、绝不偏废”的承诺逐步兑现,以及疏导生计政策的慢慢落实,也逐渐平息下来。毕竟,实实在在的漕粮任务并未减少太多,新的谋生机会也在出现,大多数人选择了顺应时势。
东宫内,朱标并未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太久。他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海运的风险依然存在,河漕的弊病仍需革除,如何将试点经验推广至更多河段,如何进一步完善海运的管理与保障体系,如何平衡各方利益……仍有无数难题等待他去解决。
但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与力量。这初次成功的实践,不仅证明了新政方向的正确,更极大地锻炼了他的执政能力,凝聚了一批支持改革的力量。
他铺开纸张,开始构思下一步的计划:扩大海运规模,建立常备护航力量,在沿海关键节点修建专用码头与粮仓……一个更加庞大而系统的海运蓝图,在他脑中渐渐清晰。
麦熟时节,金黄的不仅是田里的麦穗,还有那初试锋芒便已展露峥嵘的新政,以及那位日渐沉稳、目光坚定的年轻储君。大明的航船,在经历了一番调整航向的震荡后,正以一种更加稳健、更有活力的姿态,破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