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以后,胤禛对各嫔妃进行了册封,那拉氏为皇后,刚诞下福惠的年氏为贵妃,李氏为齐妃,珈宁为熹妃,耿氏为裕嫔,宋氏为憨嫔……
适逢太后千秋寿诞,胤禛有心给乌雅氏办一个盛大的万寿节,一来给宫中添点喜气,二来舒缓一下母子之间的关系。
难得的是,这一次,乌雅氏居然答应了,前提是不接受群臣的跪拜。
于是胤禛安排皇后那拉氏好好准备太后寿典,并嘱咐众人不得在太后面前提起十四阿哥。
直到寿诞当日,太后乌雅氏迟迟不见小儿子胤禵前来永和宫祝寿,心中疑惑。
趁着中间休息的空档,她找了几个宫女太监几番敲打询问才知道,自先帝陵寝送入地宫那日,胤禵便被留守景灵陵为先帝守灵了。
她黑沉着脸回到宴席上,直到寿诞结束。
不得不说,从外人的角度看,这一次太后寿诞办得极为成功,乌雅氏光彩夺目,让人羡慕。
若不是珈宁注意到太后在寿宴后半段的脸色阴沉,借着敬酒的机会,暗示了一下皇帝,恐怕胤禛也不会第一时间发现太后脸色不对。
果然,宴席散后,永和宫的嬷嬷便来请胤禛去永和宫一趟。
胤禛走进永和宫正殿,见殿内除了乌雅氏背窗而立,没有一个下人,心中便有几分预感:太后十之八.九是知道允禵的事了。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他面上依旧平静沉稳,只是眉宇间的疲惫更深了几分。
乌雅氏没有像之前那样让他起来,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只是淡淡道:“皇帝来了?”
声音平静得异常,宛若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预兆。
胤禛心中一沉,知道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去,维持着躬身的姿势,没有起身,等待着太后接下来的话。
“景陵的事,哀家听说了。”
乌雅氏缓缓转身,目光忽然如冰锥一般刺向胤禛:
“皇上真是好大的威风,好厉害的手段!先帝陵前,雷厉风行地革了亲弟弟的爵位,圈禁守灵!恐怕天下臣民知道了,都得盛赞皇上一句‘铁面无私’、‘大义灭亲’呐!”
乌雅氏话语里毫不掩饰的讽刺,如同淬了毒的鞭子,直抽在胤禛心上。
他站直身子,迎上乌雅氏的目光,试图解释,或者说试图让乌雅氏理解他的不得已:
“皇额娘,十四弟在皇考陵前言行狂傲、置疑遗召、污蔑君上,此前更是在灵柩之前殴打大臣,目无礼法!此风若纵,国将不国!”
“儿子若非念及允禵一母同胞,按大清律法,定当严惩不贷!如今只让他在景陵为先帝守灵,静思己过,已是法外开恩……”
“法外开恩?”
乌雅氏打断了胤禛的话,直接了当道:“你到底放他回来不放?若是不放,不如也打发我这老婆子给先帝爷守灵算了,这样我们娘俩再不用在你跟前,碍着皇上的眼!”
“太后这样说,当真是折煞儿子了!”
胤禛当即跪了下去,背脊挺得笔直,沉声道:
“儿子不明白,十四弟明明犯了错,儿子也没有给他什么大的处分,就只是让他守着先帝的陵墓,皇额娘为什么就这么大的气性?
况且皇父的陵寝,总归是要有一个兄弟去照应,先前派了十七弟去,也不见皇额娘您有什么生气的地方。”
“十七阿哥怎么能跟你十四弟相提并论?允禵跟你一母同胞,又是先帝称作大将军王的人,自然是有能力的,你初登大宝,难道身边不需要几个辅佐的人?”
乌雅氏本不是口舌锋利的人,但她认为此事关乎小儿子的生死前程,就算是使出浑身解数也要跟她眼里这个冷情冷心的皇帝儿子讲讲道理。
“先帝对他那般器重,你如今这样对老十四,难道不怕寒了先帝爷的心,不怕寒了天下臣民的心吗?”
“皇额娘!”
胤禛的声音此时也带了几分激动和不耐:
“正因为他与儿子一母同胞,儿子才更不能姑息!君臣之份,本就先于兄弟之情!皇额娘为什么只看得到十四弟的愤懑,却看不到儿子身为君父兄长的艰难,看不到允禵言行对朝纲的危害?”
“君父兄长?呵呵……”
乌雅氏惨笑一声,一步步走向胤禛,目光灼灼:
“好一个‘君父’!你的心里只有你的皇权朝纲!可曾有过半点兄弟之情、母子之爱?!哀家问你,你登基以来唤得每一声‘皇额娘’,内心里真正叫的是哀家吗?
你何曾像寻常百姓家的儿子那样,对哀家这个母亲有过片刻的依恋和坦诚?”
乌雅氏丝毫不看胤禛铁青的脸色,径直指责并且宣判道:
“你没有!你心里只有你的算计和权衡!呵…如今虽然她不在了,但有了‘全天下人的好舅舅’给你撑腰,你便连唯一的同母亲弟弟也要除之而后快吗?!”
“原来皇额娘竟是这样看待儿子的?”
胤禛忍着怒气,胸口剧烈起伏,声音也因极力克制而变得沙哑:
“那儿子也想问问额娘,儿子小时候生病,额娘从来不曾探望;年少时十四弟在冰面玩耍不慎落水,儿子下去救他,额娘从儿子手中接过十四弟就给他裹上大氅,抱起他跑去看太医,丝毫不顾儿子还在冰冷的水里;十四弟围猎受伤,您心疼地落泪,儿子受伤,您却从来不知不问……”
他抬头看着乌雅氏,眼里带着一丝倔强,继续道:
“是,儿子从来没有在您面前表现过依恋的一面,可扪心自问,每次儿子和十四弟一同向您请安的时候,您的目光,您的慈爱,又何曾落在过儿子身上一分一秒?!”
乌雅氏神情微动,却听胤禛继续自嘲道:
“您没有!但凡有那么一瞬,您都不会发现不了儿子生病时脸色苍白,哪怕顶着高烧,身有重伤,依然会例行给您请安!
您就不会只记得儿子沉默寡言,不记得儿子在外地办差时特意给您买的礼物,在您生病时费尽心思为您收拢的珍贵药材……”
“皇额娘,您既说儿子心里只有算计权衡,那儿子也告诉您,儿子算计的是如何让百姓温饱安居,权衡的是大清江山百年基业!
而允禵呢?他心怀怨愤,行为无状,妄自尊大!若继续放纵,朕如何震慑朝野,如何安定人心?难道皇额娘宁愿看到允禵一错再错,直至兄弟阋墙,骨肉相残,江山动荡吗?!”
“动荡?”
乌雅氏凝视着胤禛,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本来有些柔软的心,因他后面说允禵的话语再次激起了怒气和恨意。
她冷哼一声:“就算是江山动荡,难道不是你逼出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