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跟乌雅氏不欢而散后,胤禛再未踏入永和宫正殿,每日请安也是赶个大早,在外门院中磕个头就走。
但他私下里却交代皇后那拉氏带着后宫众位嫔妃,多去陪太后说说话,尽尽孝心。
珈宁每日跟皇后一起,前往永和宫请安,有时碰到十三福晋雨晴,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但没几日,乌雅氏便发现胤禛是故意躲着自己以后,开始拒绝进食。
消息很快传到了养心殿,高勿庸小心翼翼地向胤禛禀报:“皇上,太后今日未曾进膳,下人说怎么劝都不管用。”
胤禛手中的朱笔一顿,鲜红的墨汁滴在奏折上,迅速蔓延开来。
“永和宫的奴才都是跟干什么吃的?让皇后过去看看。”
他以为太后只是一时斗气,或许明日就会好转。
然而第二天,同样的消息再次传来:太后依旧未曾进食,连参汤都不曾饮用。
这一次胤禛坐不住了。他丢下朱笔,在殿内来回踱步。
他知道太后固执,她这是在用生命向皇权无言地抗争!妄图用这种方式,逼他释放十四阿哥允禵!
“摆驾永和宫!”
胤禛终于停下脚步做出了决定,声音低沉而压抑。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后绝食而死,那将让他背负上“逼死生母”的千秋骂名!但他也绝不可能在其胁迫之下,释放允禵!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死局,除非,有一个人,愿意先低头妥协。
当胤禛赶到永和宫殿内时,发现那拉氏、珈宁已经屏退了众人在殿内劝慰。
而乌雅氏就那么站在窗前,仿佛已化作了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周边的任何声音都对她产生不了影响。
“皇额娘。”
胤禛走到她的身后,声音干涩却夹杂着隐忍的薄怒:
“您这是何苦?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就能胁迫朕下令让十四弟回来吗?”
乌雅氏闻言缓缓转身,目光空洞地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弧度:
“皇帝是来看哀家死了没有?放心,哀家还没看到允禵回来,舍不得死。”
乌雅氏的话语如同刀子般狠狠扎在胤禛心上。他看着太后决绝的神情,知道言语的劝解已是徒劳。
忽地,他撩起龙袍前襟,在殿内几人惊愕的目光中,“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皇上!”那拉氏和珈宁同时惊呼。
乌雅氏也被胤禛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了。
胤禛与太后目光相对,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一丝倔强的偏执和悲怆:
“皇额娘!孝道大于天,您老人家若是执意不肯用膳,儿子劝不动也只能跪在这里陪着了!您一日不进膳,儿子就跪在这陪您饿一日!直到您愿意进食为止!”
他执拗地盯着太后乌雅氏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殿内三人的耳中:
“大不了,母死,儿亦死!”
母死儿亦死!
短短五个字,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永和宫殿内!
乌雅氏一脸震惊,身子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珈宁也怔住了,自穿到这个世界起,这么多年,她从未见到胤禛有过如此失态而决绝的时刻。
太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眼神刚毅倔强的儿子,心仿佛被那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撞开了一丝裂缝。
她确实是要逼他妥协,但却从未想过,要将他逼死!
他是皇帝,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乌雅氏,岂不成了爱新觉罗家族的罪人?!
一种混杂着心痛、无奈和恐惧的复杂情绪,交织在心头,攫住了她。
纠结之间,那拉氏已跪倒在胤禛身边,对着太后乌雅氏泣声道:
“皇额娘!您就看在皇上这片至诚至孝的份上,看在列祖列宗的份上,用些膳食吧!皇上乃一国之君,万金之躯,若长跪于此,龙体有损,您让臣妾们如何自处?让天下百姓如何是好啊!”
珈宁也立刻跪下来,对着胤禛轻声恳求道:“皇上,您也快起来吧!您与太后,母子连心,何至于此啊!”
胤禛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太后,一动不动。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乌雅氏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从她眼角滑落……
她微微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
“皇帝……传……传膳吧……”
轻轻一声,如同赦令。
那拉氏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几乎喜极而泣,连忙叩头:“是!是!臣妾这就去传膳!”
她赶紧起身,吩咐殿外候着的宫人。
珈宁拉了拉胤禛的手:“皇上,您也快起吧”
雍正依旧跪在那里,没有起身,只是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懈了一丝。
他叩首行了一礼,沉声道:“儿子陪皇额娘用膳。”
这场惨烈的绝食抗争,表面上以皇帝的“胜利”告终。
然而,母子之间那深刻的裂痕,非但没有弥合,反而因这极端的方式,变得更加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太后心中的死结,没有解开,反而缠得越来越紧。她原本因康熙离去而沉痛的心,又因十四阿哥圈禁守陵死了大半。
虽然开始进食,但因郁结于心,乌雅氏人却迅速憔悴下去,精神也越发不济,没几日便病倒了。
起初只是风寒咳嗽,但病情很快加重,缠绵病榻,日渐消瘦。太医院太医轮番诊治,汤药不断,却始终不见起色。
“皇额娘,您该吃药了。”
“吃这么些劳什子的苦药,一点用都没有,拿下去吧。”
珈宁一脸为难,她知道没用,心病还需心药医,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硬劝:
“您多少喝一点点,能好受些。”
“哀家说了,拿走!”
乌雅氏的声音嘶哑而激动:“这些苦水,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哀家不想活了……”
“怎么回事?”熟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传来。
珈宁回头,看到胤禛的身影出现在殿内,他显然刚刚下朝,连朝服还未更换,
珈宁行礼请安,话语里有几分担忧和无奈:“皇上,恕臣妾无能……太后她……不肯用药。”
胤禛的目光转向榻上的德妃。德妃也正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只剩下一种心如死灰的漠然,还有一种……隐隐的、对他到来的厌烦。
这样的眼神,彻底刺痛了胤禛。
他为了太后的病,忧心如焚,费尽心思,她却连汤药都不肯喝!
她就这么想死?就这么不想看到他这个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