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亲自接过药碗,几步走到榻前:
“皇额娘,您为何就是不肯爱惜自己的身子?您这样究竟是为了糟践自己还是惩罚儿子?”
他舀了一勺汤药,喂到太后面前,乌雅氏却闭上眼,故意扭过头去不看他。
胤禛长叹一声,声音终究软了两分:“皇额娘,儿子亲自喂您,多少喝些可好?”
乌雅氏没有回应,胤禛又耐着性子沉声说了一遍,却不曾想太后此时抬起她枯瘦的手用尽全力一挥!
“啪嚓——”
药碗被打翻在地,漆黑的药汁洒了一地,也喷溅到了龙袍的衣摆。
见太后执意如此,胤禛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他猛地站起,转身冲门外喊道:
“高勿庸!你让人把太医院今天煎的所有药,都给朕端进来!全部!快点!”
高勿庸进来闻声吓了一跳,不敢多问,连忙起身吩咐下去。
不一会儿,几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端来了好几个药罐,里面都是为太后预备的汤药。
胤禛指着那些药罐,眼睛赤红,对着榻上的乌雅氏,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吼道:
“皇额娘!您不是不喝吗?好!您不喝,儿子代您喝!”
乌雅氏闻言眼眸骤然睁大,刚端着药罐进来的宫女太监也被这气势震得惊恐万状,手不由自主地抖个不停,连珈宁都被他此刻的话语撼在了原地。
胤禛随机抓起一个药罐,甚至不顾那还有些滚烫的温度,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就往自己嘴里灌!
“皇上!!”珈宁扑上去抱住胤禛的腰身,想要阻拦他,却被他一个大力推开。
看着那漆黑的、苦涩的药汁顺着他的嘴角溢出,沾染了他明黄的龙袍。
珈宁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还记得胤禛每次受伤、生病时,吃药怕苦的样子。
但就是这么一个怕苦拒药的人,如今却不管不顾,如同饮酒般,疯狂地吞咽着那些苦水……
看来生身母亲带给他内心深处的煎熬和伤害,比珈宁想象中的还要苦,还要大……
一罐饮尽,他猛地将药罐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之后,他又抓起了第二罐!
“您不是想死吗?!儿子陪您!!”
胤禛看着乌雅氏,声音刚烈而凌厉:“既然儿子解不了您的心病!那便让这些额娘不喝的汤药,做一回要儿子性命的‘毒药’罢!
咱们母子一场……黄泉路上,正好有个伴儿!免得让皇额娘一个人,走得孤单!!”
胤禛说完便举起罐子“咕咚咕咚”继续灌自己……
乌雅氏彻底惊呆了,她看着胤禛那疯狂而绝望的举动,看着他被药汁染污的龙袍和嘴角,听着他那如同泣血般的嘶吼,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从未想过,她与胤禛之间,会有一日走到如此决绝而惨烈的地步!
珈宁抱住雍正的腿,哭得泪眼模糊:“皇上!龙体要紧,求您了!不要喝了!”
她内心腹诽(′??? ) ?这人是气疯了么!不说中药有十八反,是药三分毒,就是灵丹妙药也架不住他这么个海量的喝法啊!
胤禛挣开珈宁,又将第二罐药摔得粉碎,伸手要去拿第三罐!
“够了!!!”
一声凄厉的、用尽全力的尖叫,从床榻的方向传出。
太后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榻上撑起身子,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剧烈地颤动,手指着胤禛,泪水奔涌而出:
“够了!哀家喝!哀家这就喝!!!”
乌雅氏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瘫软在榻上,失声痛哭,那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绝望和崩溃。
“我只是想见见你十四弟,你把他带来,便是什么汤药都不用了……”
胤禛动作僵住了,他手中的药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药汁瞬间溅满了龙袍。
他踉跄一步,扶着旁边的桌子才勉强站稳,随即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还残留着药渍,模样狼狈而凄惨……
珈宁连忙扶住胤禛,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吩咐宫人:“快!再给太后煎药来!快啊!”
她又吩咐人端来温水,和干净的衣物,想给胤禛漱口换衣,却见他挥了挥手,让宫人退下。
“胡思乱想不利于养病了,皇额娘调养身子要紧,您好好用药,儿子先下去换衣,忙完朝事后,再来探望。”
这一次,胤禛再度用极端的方式,“逼”太后就范了。
但他也明白,他与太后本就不多的母子情分,也快要被彼此互相消耗殆尽了……
出了永和宫的院门,胤禛再也抑制不住胃里的翻涌刺 激,把喝进去的苦涩药汁吐 出了大半。
“皇上!”高勿庸赶紧上前搀扶“是否叫个太医前来看看?”
“不要声张,就派个人在这守着,待会儿熹妃出来了,带她来养心殿一趟。”
珈宁到养心殿的时候,胤禛已换好了衣服,正躺在榻上。
珈宁蹑手蹑脚地走到榻前,见胤禛眉头紧皱,不由伸出手,想要帮他抚平。
刚碰上眉头,便被一双大手握住,见胤禛缓缓睁开眼睛,珈宁轻声道:
“把皇上吵醒了?”
“朕没睡着,就是喝了那么些个药,又吐了几次出去,有些胃疼,才躺了一会儿。”胤禛的声音有些嘶哑。
珈宁摸了摸胤禛的额头,还好,不烫:“我让青鸾去熬了些小米绿豆粥,等会儿您喝些垫垫。”
“好。”胤禛侧身,枕到珈宁的腿上“太后喝过药了?”
“嗯,喝过药,已经睡了。”
珈宁看着胤禛捂着胃难受的样子,内心一阵叹息,他与太后不愧是亲生的母子,都是一样的固执决绝。
“珈儿皱眉想什么呢?”胤禛抬手揉了揉珈宁的眉宇。
“我在想,皇上这么一个沉稳隐忍的一个人,怎么这两次在太后面前,都像个叛逆的小孩子一样,一点就着。尤其是今个儿,可把珈宁吓坏了。”
“道家云,物极必反,许是压抑了太久吧。”
胤禛看着珈宁,淡淡说道:“就像你跟元寿说得,儿子不管长多大,在阿玛额娘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
“爷拉不下脸撒娇,但火气怨气憋久了,总要撒些出来。何况她老人家一直点火戳心窝子,朕又不是圣人!这要能忍着可就真成了神仙了!”
胤禛说完,看着珈宁有些诧异地表情,捏了捏她的脸:“怎么?看你好像很惊讶?”
“嗯……只是觉得‘爷撒不了娇总要撒气’这话不像是您的性格能说出来的话?”
“意思虽是这么个意思,但并不是原话,朕可不认。”
胤禛话锋一转,看向珈宁:“珈儿觉得朕应该说些什么话?”
珈宁挑了挑眉:“按您当雍亲王那会儿的‘冷面’清誉名声,不得说句‘放肆’、‘成何体统’?”
“放肆!”
“哎,对!就是这样的语气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