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醉里乾坤
云渚闭眼坐下的样子,让李凝阳想起山门口那尊风化的石狮子——看着像在打盹,可雨打风吹几百年,连苔藓都爬不上去。苏青黛的月华绕着那片“空”转了第三圈,终于也收了剑,倚着块半朽的星骸坐下了。她说,等吧,云兄在“酿酒”。
云渚盘坐,呼吸渐与周遭同频。
那并非修炼时的吐纳,而是一种更原始、更自在的“存在”状态。一呼一吸间,他周身的“场”不再仅仅是隔绝或包容,开始如同水纹般荡漾开来,轻柔地触及那枚“卵”散发的悲悯守护之光,也悄然拂过那些“混沌碎石”散发的暴戾侵蚀之意。
起初,毫无反应。“卵”光依旧黯淡坚守,“碎石”依旧贪婪侵蚀。
但云渚不急不躁,心神彻底沉入那“独有”之境中。他不再“想”如何拯救,也不再“观”双方对峙。他的意识,仿佛化入那“川上临流,悚四时序逝”的永恒流逝感,又带着“庵前种桃,笑百岁如霰”的超然戏谑。
惧岁华之流电,寄尘露于金卮。
慕步兵之贮酒,典春色作痴资。
是啊,光阴如电,生命如露。惧有何用?不如将这份对时光流逝的敬畏,对美好易逝的怜惜,都酿作杯中酒,醉他一场!那“混沌碎石”代表的“终结”与“虚无”,何尝不是另一种“岁华流电”?那瑶光“卵”中守护的“生机”与“记忆”,又何尝不是值得典当“春色”去珍藏的“痴资”?
此念一生,云渚的“场”发生了微妙变化。不再试图调和或对抗,而是如同一个无比宽广、深邃的“酒窖”,开始同时“接纳” 那悲悯之光中的“执”与“憾”,也“接纳”那混沌侵蚀中的“暴”与“空”。
花下眠云岂必朱门,醉中观我何须明镜?
效陶令之脱冕,荷锸便埋;纵解元之忘形,以月为媒。
朱门权贵,明镜皮囊,皆是外相。真正的“我”,在醉中自现,在放下一切负累(脱冕)、直面生死(荷锸便埋)、忘形纵意(以月为媒)时,方能得见真容。
云渚的呼吸越发悠长,他自身的存在感在“场”中逐渐淡去,仿佛真的成了这片绝地的一部分,成了那“僵持”本身。而那“场”却愈发清晰、凝实,开始隐隐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气息——非灵非元,非生非死,而是一种醇厚、绵长、引人欲醉的“意”。
仿佛有无形的、清冽的、带着星辉与桃李芬芳的“酒香”,从他身上,从那“场”中,弥漫开来。
“嗯?” 一直紧张关注着的李凝阳猛地抽了抽鼻子,浑浊的老眼骤然瞪大,死死盯着云渚,又使劲嗅了嗅空中那若有若无的气息,脸上露出见鬼般的神情,喃喃道:“酒……酒香?道……道酿?!这小子……坐那儿……在……在‘酿道’?!他娘的,这是什么神仙路子?!”
苏青黛也察觉到了异样,那“酒香”般的“意”拂过她时,竟让她因损耗而疲惫紧绷的神魂,感到一丝久违的松弛与暖意,仿佛饮下了一口陈年仙酿,通体舒泰。她美眸中震撼更甚,以她的见识,隐约猜到云渚在做什么——他在以自身“独有”之境为窖,以此地“绝”与“憾”、“终”与“守”的极端对立之意为料,酿造一种前所未有的“道韵”!
这“道酿”的香气,也飘向了那片僵持的核心。
最先产生反应的,竟是那些“混沌碎石”。它们侵蚀的光芒微微一滞,似乎被这奇异的“酒香”吸引,本能地“嗅”了一下。紧接着,碎石内部那混乱暴戾的意志,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迷茫”与“舒缓”,仿佛醉汉闻到了绝顶美酒,凶性稍敛,贪欲转向。
而瑶光“卵”散发出的悲悯守护之光,在接触到这“酒香”时,先是微微一颤,仿佛被勾起了某种深藏的回忆,光芒中那抹历经万古的疲惫与悲凉,似乎被这“酒香”温柔地抚慰、化开了一丝。光芒本身,并未增强,却变得更加“通透”、“自然”,少了一份苦苦支撑的“执”,多了一份……“安然”。
云渚依旧闭目盘坐,对身外变化恍若未觉。他的心神,已彻底沉入那“醉”与“酿”的意境中。
将天地为蓬庐,纳星斗于酒卮;
折桃枝作椽笔,写风流入醉辞。
此刻,这片“星骸残响”,这无垠的“空”与混沌,便是他的“天地蓬庐”。那“卵”中流转的万界生灭光影,那“碎石”中明灭的混沌终末之意,便是他要纳入“酒卮”的“星斗”。而他自身这“独有”之境,便是那支可书写风流醉辞的“桃枝椽笔”!
“嗡——!”
随着他心念彻底通达,那弥漫的“酒香”道韵骤然浓郁、凝实了百倍!不再是气息,而是化作了肉眼可见的、淡金色的、如同最醇美酒液般的光雾,从云渚周身每一个毛孔渗出,袅袅升起,然后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分成两股。
一股,温柔地包裹向瑶光的“卵”。淡金光雾渗入那悲悯守护之光,并非强化它,而是如同最醇厚的酒浆,滋养、浸润着“卵”中那道沉睡的、遍体鳞伤的绝美身影。身影的睫毛,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另一股,则飘向那些“混沌碎石”。这一次,碎石不再仅仅是“嗅”,而是如同饥渴了万古的旅人,开始“贪婪”地吸纳这些淡金光雾!光雾没入碎石,那些暴戾混乱的侵蚀之意,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和”下来,仿佛醉汉痛饮后,凶性化作了鼾声。碎石本身灰蒙蒙、不断闪烁的光芒,也开始向一种更稳定、更深邃的暗金色转变,气息虽依旧带着“终末”与“混沌”,却少了疯狂,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如同窖藏万载的“醇厚”。
僵持,被打破了。
但不是以一方压倒另一方的方式,而是以一种近乎荒谬的、“共醉”的方式。
瑶光“卵”的光芒,不再被侵蚀,反而在淡金光雾滋养下,缓缓变得明亮、柔和,内部那道身影的轮廓越发清晰。
“混沌碎石”不再攻击,而是沉浸在吸纳“道酿”光雾的“醉意”中,堆积如山的形体,开始缓慢地、如同融化的酒糟般,软化、坍缩、汇聚。
整个核心区域,充斥着一种奇异的宁静与和谐,只有那淡金色的“道酿”光雾在缓缓流淌,以及……隐隐约约的、仿佛来自亘古的、满足的叹息与酣眠声。
李凝阳看得目瞪口呆,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他猛地抓住苏青黛的袖子(被苏青黛冷冷瞥了一眼又赶紧松开),声音发颤:“苏……苏仙子,你看见没?那石头……在喝酒!在喝这小子酿出来的‘道’!他娘的,老子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这酒……这酒味儿,绝了!光是闻着,老子瓶颈都松动了!”
苏青黛没有理会李凝阳的失态,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清冷的眸中倒映着那淡金色的光雾与缓缓变化的“卵”和“碎石”,心中波澜起伏。她明白,云渚找到了一条前所未有、却又暗合大道的“解决”之路——不消灭恶,不勉强善,而是以自身至高之道境,将双方都引入一场“大醉”,在醉中化去执念、戾气,各得其所,各归其道。
此等手段,已近乎“造化”。
就在“混沌碎石”即将彻底融汇成一团巨大的、暗金色的、散发着醇厚“终末”道韵的“酒膏”状物质,而瑶光“卵”中身影也即将清晰到呼之欲出之时——
异变突生!
那团即将成型的暗金色“酒膏”中心,一点极其纯粹、冰冷、充满不甘与怨恨的“漆黑”,猛地亮起!如同美酒中心未化开的一粒毒药!
与此同时,瑶光“卵”中,那道即将醒来的身影眉心,也浮现出一个淡金色的、与心灯焰心一模一样的复杂封印符文,符文闪烁,似乎在与那“漆黑”之光相互呼应、对抗!
一股比之前“混沌碎石”更加精纯、也更加危险的“虚无”气息,伴随着一道尖锐、恶毒、仿佛能刺穿万古时空的意念,猛地从那“漆黑”之光中爆发,狠狠刺向近在咫尺的云渚,刺向那枚“卵”!
“小心!是‘源毒’!那混沌珠的本源恶意未化!” 苏青黛花容失色,厉声惊叫。
李凝阳也怒吼着就要扑上。
然而,云渚依旧闭目盘坐,嘴角却似乎 微微向上,勾起了一抹……了然、又带着些许戏谑的弧度。
仿佛一切,皆在“醉”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完)
以“道”为酿,醉解僵局!云渚奇思妙想,竟酿“道韵”为酒,引得瑶光本体与混沌残渣“共醉”!“卵”获滋养,残渣化“膏”,危机似解。然,混沌本源“源毒”与瑶光眉心封印同时爆发!最终恶意袭来,云渚是醉是醒?瑶光眉心封印又隐藏何等秘密?看似成功的化解,竟引出了更深层的凶险与谜团!醉里乾坤,方见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