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裂缝却亮得刺眼。
林薇跟在郑秀身后,踏进裂缝的第一步,脚下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那不是岩石,而是某种温热、柔软的、像活物内脏壁的东西。裂缝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宽阔得多,岩壁上爬满暗红色的脉络,随着某种节奏微弱地搏动,像大地受伤的血管。
别碰墙壁。郑秀的声音在前面传来,她掌心的“宁”字佩散发出温润的金光,将周围一丈照得透亮,这些是地脉被蚀脉水污染后畸变的‘血络’,沾上会顺着皮肤往心里钻。
林薇紧跟着她的脚步,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黏液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和腐败的甜味,让她胃里一阵翻滚。更深处传来低沉的呜咽声,像是某种巨兽在沉睡中痛苦地呻吟。
地脉在哭。郑秀忽然说。
哭?
嗯。她停下脚步,伸手触碰前方一道尤其粗壮的暗红色脉络。指尖触到的瞬间,那些脉络猛地收缩,发出类似骨骼碎裂的脆响。“蚀脉水像硫酸,地脉为了自保,不得不催生这些畸变的‘茧’来包裹伤口。但茧越长越厚,反而把自己憋死了。
林薇看着四周。这个所谓的“裂缝,根本就是大地的一道溃烂的伤口。
寰宇要找的‘结心,她轻声问,到底是什么?
地脉交汇的节点,也是整个地脉网络的心脏。郑秀继续往前走,但它不是一块石头,也不是一团能量。它更像是……一个记忆的枢纽,一个承诺的具象。
承诺?
郑秀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前方出现岔路,三条裂缝延伸向不同的黑暗。她举起玉佩,三条路的岩壁上同时浮现出淡淡的纹路——左边是枫叶形状,中间是螺旋状,右边是断裂的锁链状。
走中间。郑秀毫不犹豫。
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条路上,还残留着‘善意’的味道。她顿了顿,左边是地脉被侵蚀的‘痛’,右边是强行撕裂的‘伤,只有中间……还能闻到一点点‘念’的暖意。
林薇跟着她走进中间的裂缝。这里的岩壁颜色淡了些,那些搏动的脉络也显得平和。更深处,隐约传来潺潺的水声——不是蚀脉水那种黏腻的流动,而是清冽的、带着回响的泉音。
是灵脉水。郑秀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希望,结心’还在抵抗。
越往里走,空气越清新。岩壁上开始出现细小的、淡金色的结晶,像夜空里的碎星。林薇伸手想碰,被郑秀拦住,这些是‘念’的结晶——是无数人对这片土地的牵挂,在地脉深处沉淀下来的东西。别用手碰,它们太纯粹,你承受不住。”
话音未落,前方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洞顶垂下无数淡金色的钟乳石状结晶,每一根都在自发地散发柔和的光芒。洞中央,一潭清澈见底的泉水正在缓慢旋转,水面漂浮着点点金光。而泉水正上方,悬浮着一团……无法形容的东西。
它既像实体,又像光影。形状在不断变化——时而如盘绕的树根,时而如跳动的心脏,时而又如一片蜷缩的枫叶。它的颜色是温润的乳白色,边缘泛着淡淡的金晕。
但最让林薇震惊的,是那团东西中心包裹着的——
一只狐狸。
准确地说,是一只狐狸的虚影。它蜷缩成一团,闭着眼,像是在沉睡。但它的身体是半透明的,能看见内部流动的淡金色光晕。更诡异的是,从狐狸的心口位置,延伸出无数细如发丝的光线,这些光线穿透那团乳白色的物质,连接着洞顶的每一根结晶,也连接着下方的泉水。
这就是‘结心’?林薇的声音发颤。
不。郑秀走上前,在泉水边跪下,结心’是这整潭泉水,是整个地脉节点。而它——”她指向那只狐狸虚影,是百年前,郑家先祖‘救狐’时,与地脉立下的誓约本身。
林薇走近细看。狐狸的虚影极其真实,甚至能看见它细微的呼吸起伏。但当她的目光落在狐狸后腿时,呼吸一窒——那里有一道深深的、发黑的伤口,伤口边缘不断渗出暗红色的雾气,那些雾气正被周围的乳白色物质艰难地吞噬、净化。
蚀脉水……她喃喃道。
蚀脉水的毒,最先伤到的就是它。郑秀的声音低沉,“因为誓约的核心,就是‘共生,地脉滋养灵狐,灵狐守护地脉。一方受伤,另一方必受牵连。
就在这时,林薇手中的陶片突然剧烈发烫。
“它……它想给我们看什么!”林薇握紧陶片,淡金色的结晶在掌心灼热得像要烧起来。
郑秀眼神一凛,将合一的“宁”字佩贴近陶片:闭上眼睛,用心看。
两件信物接触的瞬间,整个空洞的光线开始扭曲、重组。那些淡金色的结晶如同被唤醒的古老胶片,开始投射出光影——
百年前的落枫谷,暴雨倾盆。
三个身影围在一只浑身是血的白狐旁。
最左边的是个穿粗布短打的中年汉子(郑家先祖郑守仁),他正用撕下的衣襟死死按住白狐后腿的伤口,鲜血透过布料不断渗出。他身边跪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郑守仁之子郑怀义),少年脸色苍白,却死死抱着白狐的头不让它乱动。
爹!血止不住!
用这个!郑守仁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草药。他咬破自己的指尖,将血滴在草药上,然后狠狠按在伤口上。
白狐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
右边站着个穿锦缎长衫的中年人(张家先祖张青明),他手中托着一个罗盘状的法器,眉头紧锁:守仁兄,这灵狐被山魈所伤,伤口带毒,已入心脉。即便救活,也废了。不如让我……
让你怎样?郑守仁猛地抬头,雨水顺着他坚毅的脸颊流下,用你的‘抽脉术’取了它的灵魄,炼成法器?
这是最好的选择!”张青明声音提高,“灵狐本就是地脉灵气所化,取之炼器,可保此方水土五十年安稳!你现在救它,不过是让它多受几日痛苦!
“放屁!”郑守仁吼出这两个字时,整个山谷的雨都为之一顿,“地脉有灵,万物共生!今日我若为了‘安稳夺它性命,便是告诉这片土地——情义可抛,利用至上!那才是断了根本!
他转头看向儿子怀义,怕不怕?
少年咬着牙摇头,不怕!太爷爷说过,郑家人宁可自己流血,也不让土地流泪!
好!郑守仁大笑,笑声在雨声中格外悲壮。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草药上,双手结印:“今日我郑守仁,以血脉为契——”
话音未落,张青明突然出手。
他手中的法器爆发出刺目的白光,一道无形的力量直扑白狐眉心。
“你!郑守仁目眦欲裂,想阻拦已来不及。
但就在那道力量即将触到白狐的瞬间,一个青衫身影(玄家先祖玄清)突然从雨中现身,手中书卷一展,竟将那白光硬生生挡了回去!
玄清!你也要拦我?张靑明怒道。
我只是记录者。玄清的声音平静如水,雨水打湿了他的长衫,却打不湿他手中那本泛黄的书册,但记录的第一条准则,就是‘不干预。张兄,你越界了。
趁这空隙,郑守仁的咒印已成。
他双手按在白狐伤口上,鲜血从七窍缓缓渗出,以我血脉为契,与汝共命!汝之伤即我之痛,我之力即汝之盾!天地为证,共生共守,不绝此脉,
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落枫谷的灵脉水轰然上涌,形成一道水幕将郑守仁和白狐包裹其中。水幕中,可以看见郑守仁的生命力正通过那道血契,源源不断注入白狐体内。
而他自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
爹!郑怀义哭着扑上去,却被水幕弹开。
水幕散去时,郑守仁已满头白发,脸上布满皱纹,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三十岁。但他怀中的白狐,伤口已愈合大半,正用湿润的金色眼睛看着他。
值了。郑守仁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牙齿。
张青明看着这一幕,脸色铁青。他突然转身,手中法器狠狠砸向地面——不是攻击,而是抽取。一道暗红色的地脉之气被他强行抽离,注入法器中。
你疯了!玄清厉喝,强行抽脉,必遭反噬!
反噬?张青明冷笑,我张家自有化解之法!郑守仁,今日你选了你的情义,我选我的大道’!从此郑张两家,恩断义绝!
他转身消失在暴雨中。
玄清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又看看虚弱的郑守仁和奄奄一息的白狐,最终叹了口气。他在书册上写下两行字:
郑守仁:以血养脉,情义守根。
张青明强取豪夺,遗祸子孙。
写罢,他向郑守仁深深一揖:郑兄,今日之事,玄家定为后世警醒。此书记录,永世传承。
光影至此,骤然消散。
林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满脸是泪。
空洞中央,那只狐狸虚影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它的金瞳正静静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悲伤和……理解。
看明白了吗?郑秀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她也泪流满面,这就是为什么郑家人世代体弱,为什么张家后人必须不断抽取地脉才能续命。百年前的那个选择,决定了两个家族百年的命运。
林薇看向狐狸后腿那道发黑的伤口:所以蚀脉水…
是张家研究出的、专门针对这道血契的毒。郑秀的声音冷了下来,他们想腐蚀掉先祖立下的‘共生誓约,这些年以永昌名意,用了各种方法,强取豪夺地脉,污子岸,密倒,也被永昌人,探索几次差一点被们毁掉地脉。
我郑家村拼死才保全,落枫上半年,寰宇涨总,又派人来,想炸毁,我在无能之下请求先祖英灵才保全了的,如今以蚀脉水残害英灵,郑秀流着泪说到。想换成完全由他们控制的奴役,契约那样,地脉就不再是活的生命,而是张家的私产。
空洞突然剧烈震动。
狐狸虚影发出一声悲鸣,它后腿的伤口猛然崩裂,暗红色的雾气如鲜血般喷涌而出!
誓约的另一端……郑秀脸色大变,赵老师出事了!
与此同时,洞顶那些淡金色的结晶开始一根根熄灭。每熄灭一根,狐狸虚影就透明一分,连接它心口的光丝就断裂一根。
泉水也开始变浑,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
而林薇手中的陶片,此刻烫得像烙铁,不是温热,是灼烧般的痛。
她低头看去,陶片上那些淡金色的结晶正在一颗颗变成暗红色,就像……正在被污染的血,
下一章预告:誓约崩溃在即,郑秀面临两难抉择——是留在“结心”处拼死稳住血契,还是冲出去救赵老师?林薇在最后关头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决定。而晒谷场上,赵老师手中的剪刀,已经抵住了自己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