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的忙音还在耳边回响,陈砚握着手机的手却越来越凉。“家人安全”四个字像一块巨石,死死压在他的胸口,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沉重。他盯着电脑屏幕上那张模糊的设备照片,照片里“宏达环保”的字样扭曲变形,像一张嘲讽的脸——明明握有证据,却因为一句威胁,连举报的勇气都快要消失。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周明远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刚打印好的举报材料,看到陈砚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走过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砚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把刚才的威胁电话说了一遍,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他们知道我家人的情况,还说要是举报,就对我家人不利……我该怎么办?”
周明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走到窗边,背对着陈砚沉默了几秒,再转身时,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别慌,这种威胁大多是虚张声势,他们只是想吓退你。你先把家人的联系方式换了,这段时间多跟他们联系,确保安全。至于举报,我们可以匿名——把证据整理好,通过环保部门的匿名举报通道提交,这样既不会暴露你,也能让监管部门介入调查。”
“匿名举报有用吗?”陈砚有些怀疑,“宏远和地方政府关系密切,说不定会把举报压下来。”
“有用。”周明远肯定地说,“我那个环保部门的朋友说了,最近上级正在严查新能源项目的环保合规问题,宏远作为上市公司,本来就是重点监管对象。只要我们把证据提交上去,就算地方想压,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周明远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陈砚稍微冷静了些。他点了点头,立刻给家人打了电话,叮嘱他们更换手机号,注意安全,又和周明远一起,把设备照片、厂家无资质证明、王建国老乡的证言整理成匿名举报材料,通过环保部门的官方网站提交了上去。
做完这些,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陈砚走出律所,晚风一吹,才觉得浑身的紧绷感渐渐散去。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沿着街边慢慢走,脑子里反复想着最近发生的事——从A集团的商标案,到宏远的环保条款争议,再到现在的设备举报,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可每当他想放弃时,周明远的支持、王建国的信任,还有那些需要帮助的普通人的眼神,又让他不得不坚持下去。
走到一个社区门口时,陈砚看到公告栏上贴着一张红色的通知,上面写着“社区残障人士维权咨询会,邀请专业律师免费提供法律咨询”,下面还留着社区居委会的联系电话。他心里一动,想起自己刚入行时,曾立志要帮那些弱势群体维权,可最近因为宏远的项目,却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第二天一早,陈砚主动给社区居委会打了电话,表明自己是启明律所的律师,愿意免费为残障人士提供法律咨询。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很高兴,立刻邀请他当天下午去社区参加咨询会。
下午两点,陈砚准时来到社区活动中心。活动中心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多是坐着轮椅或者拄着拐杖的残障人士,还有一些是他们的家属。看到陈砚进来,大家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诉说自己遇到的问题——有的被用人单位无故辞退,有的拿不到残疾人补贴,还有的在生活中遇到歧视。
陈砚耐心地一一解答,把相关的法律条款、维权流程写在纸上,递给大家。就在他忙着解答问题时,一个穿着朴素、拄着双拐的女人走到他面前,犹豫了很久,才小声说:“陈律师,我……我想咨询一下劳动纠纷的事。”
女人叫张莉,今年三十五岁,左腿有残疾,三年前入职一家服装厂做质检员,上个月却被老板无故辞退,只拿到了半个月的工资作为补偿。“老板说我是残疾人,干活效率低,还占了公司的‘残疾人就业指标’,早就想辞退我了。”张莉说着,眼圈红了,“我家里还有个生病的老母亲要照顾,没了工作,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砚看着张莉手里皱巴巴的工资条和辞退通知,心里一阵发酸。他想起自己之前帮老张要工伤赔偿的事,想起那些在底层挣扎的普通人,突然觉得,比起宏远项目里的尔虞我诈,这些真实的困境,才更值得自己去关注和帮助。
“张大姐,你别担心。”陈砚拿出笔记本,认真记录下张莉的工作时间、工资待遇、辞退情况,“根据《残疾人保障法》和《劳动合同法》,用人单位不能因为员工是残疾人就无故辞退,而且辞退时要支付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赔偿金——你工作了三年,至少能拿到六个月的工资作为赔偿。我可以免费帮你维权,一定帮你要回属于你的权益。”
张莉不敢相信地看着陈砚:“陈律师,你真的愿意帮我?我之前找过其他律师,他们都说我这个案子没什么胜算,还收很高的律师费……”
“我愿意。”陈砚坚定地说,“帮助弱势群体维权,本来就是律师的责任。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把能证明你劳动关系的证据找出来,比如劳动合同、工资流水、工作证、同事证言之类的,我们一起准备仲裁材料。”
张莉激动得眼泪都掉了下来,连忙点头:“我现在就回家找证据,陈律师,太谢谢您了!”
咨询会结束后,陈砚又留在社区,帮其他几位残障人士解答了问题,还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告诉他们有任何法律问题都可以随时找自己。走出社区活动中心时,夕阳的余晖洒在身上,温暖而柔和,陈砚心里的压抑感一扫而空——他终于找回了做律师的初心,那种帮助别人后带来的满足感,比任何利益诱惑都更让他踏实。
回到律所,陈砚刚坐下,就收到了环保部门的短信通知,说他提交的匿名举报材料已经受理,将在七个工作日内进行调查,并给出反馈。他心里一阵高兴,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周明远。
“太好了!”周明远笑着说,“只要监管部门介入调查,宏远就算想掩盖,也没那么容易了。你这段时间也别太累,张莉的案子要是需要帮忙,随时跟我说。”
陈砚点点头,开始整理张莉的案件材料。就在他忙着复印证据时,苏晓突然走到他身边,阴阳怪气地说:“陈律师真是闲不住啊,放着宏远的大项目不管,跑去社区帮那些残疾人维权,能赚多少钱啊?”
陈砚抬起头,看着苏晓,第一次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坚定:“做律师,不是为了赚多少钱,是为了帮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守住法律的底线。这一点,你可能永远都不会懂。”
苏晓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转身走了。陈砚没再理会她,继续整理材料。可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高明清的司机。
“陈律师,我们老板想跟你谈谈。”司机的语气依旧冰冷,“这次,是关于你家人的事。”
陈砚心里一紧,握着手机的手瞬间收紧。高明清怎么会知道自己家人的新手机号?他又想干什么?难道是举报的事被发现了?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又瞬间紧绷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沉声说:“我没时间。”
“你会有时间的。”司机冷笑一声,“我们已经在你母亲住的小区楼下了,如果你不想让她老人家受到惊吓,就赶紧过来。”
电话挂断,陈砚瘫坐在椅子上,心里一片冰凉。他知道,高明清这次是来真的了。他看着桌上张莉的案件材料,又想起母亲慈祥的笑容,心里陷入了绝望——一边是无辜的弱势群体,一边是自己的家人,他到底该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