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姐姐饱含感情的话语,苏菲依然低着头,不做反应。
卡米尔直起身,仿佛刚才片刻的温情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脸上再次恢复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转身,迈着决绝的步伐走向门口。
在拉开门的前一刻,她停下脚步,头也没有回,只是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抛下了最后一句话。
“账单我已经结过了……多吃点东西吧,你都瘦了。”
门被拉开,又被轻轻地关上。
卡米尔的身影消失了。
世界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奢华而空旷的包厢里,只剩下苏菲一个人,被一片死寂和冰冷的黑暗所吞没。
墙外,隐约的笑声像是从另一个遥远国度传来的背景音,模糊而不真切。
她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人偶。
过了不知多久。
苏菲才终于动了。
她的动作僵硬,缓缓地抬起手,拿起了面前那副沉甸甸的银质刀叉。
她低着头,视线里只有面前那盘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焗蜗牛,那是刚刚姐姐为她点的。
她用叉子笨拙地将一只蜗牛肉从壳里挑出来,送进嘴里,然后面无表情地咀嚼着。
没有味道。
黄油的香气,蒜蓉的辛辣,欧芹的清新……但她什么也尝不出来。
一口,又一口。
她吃得很慢。
不知从何时起,几滴晶莹的水珠,悄无声息地从她垂落的金发间滑落,滴落在洁白的餐盘上。
啪嗒。
一滴透明的液体,在浓郁的奶油酱汁上,晕开了一小圈淡淡的水渍。
但她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墙外,笑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但此刻,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根滚烫的针,毫不留情地扎在她的心脏上。
她所向往的那个充满阳光、笑声和自由的世界,与她之间,仅仅隔着一堵墙。
一堵她永远也无法跨越的墙。
那么近,又那么远。
......
餐桌上,气氛正酣。
就在陈昊说到兴头上,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自己小时候是如何被表妹林悦用一根冰棍就骗走了宝贝(游戏王卡牌)的“光辉事迹”时,不远处一间包厢的门,被从里面拉开了。
笑呵呵的张铭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正是他刚才惊鸿一瞥时,那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女人。
她从包厢里走了出来,身姿挺拔,步履从容,米白色的高级定制套装在餐厅柔和的灯光下泛着一层温润的光泽,却丝毫无法中和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冰冷距离感。
她似乎只是随意地抬眼扫视了一圈大厅,目光却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审视,落在了张铭和陈昊这一桌。
只一瞬间,张铭看到她那两条修剪精致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不满。
张铭立刻反应了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他和陈昊刚才光顾着吹牛打屁,聊得兴起,分贝可能确实有点超标了,尤其是在这种人均“静音模式”的高级餐厅里,估计跟菜市场里的大喇叭也没什么区别。
看样子,是影响到这位女士了。
出于基本的礼貌,张铭立刻朝着对方的方向,脸上堆起一个和善且略带歉意的笑容,还微微点了下头,算是一种无声的道歉。
起初,卡米尔的心情的确非常糟糕。
和苏菲那场毫无成果的谈话耗尽了她的耐心,而外面这两个年轻人毫无顾忌的喧闹,更是破坏了她仅剩的一点用餐心情,让她对这家餐厅的管理水平都产生了质疑。
但就在她准备用眼神示意经理过来处理时,她的目光,对上了那个年轻人投来的歉意笑容。
隔着几张桌子,在餐厅温暖而迷离的灯光下,那张脸显得格外清晰。干净利落的短发,高挺的鼻梁,清晰的下颌线,以及一双笑起来时会微微弯起、显得格外真诚明亮的眼睛。
阳光,俊朗,带着一种未经社会打磨的少年气。
卡米尔心中那一丝因为被打扰而升起的火气,竟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只不过……
卡米尔的目光,冷静而快速地从张铭的脸庞滑到他的全身。
纯棉t恤,外搭一件快消品牌的休闲夹克,手腕上那块电子表的功能性远大于装饰性。
她的大脑在0.1秒内就给出了冰冷而精准的点评。
——长相尚可,可惜,是个穷学生。
她能瞬间识别出他身上所有衣物的品牌和大致价位,虽然搭配得还算得体,但面料的质感和剪裁的细节是骗不了人的。这些东西,在像她这样的人眼中,就如同贴在身上的价签一样清晰。
想到这里,那一丝因对方容貌而产生的些微波澜彻底平息。她收回了那道带着审视的目光,脸色重新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就像一位艺术品鉴赏家,在确认了一件展品只是个工艺精湛的赝品后,便再也懒得多看一眼。
卡米尔不再理会张铭,优雅地转身,踩着沉稳的步伐,径直朝着餐厅大门走去,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被厚重的地毯吸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有她高傲的背影,像一道无形的墙,将两个世界隔绝开来。
“嘶……”张铭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什么情况?
刚才那眼神,怎么跟逛菜市场挑猪肉似的?上上下下地打量,就差没直接上手捏两下看看肥瘦了。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心里默默对比了一下。
同样是清冷挂的气场,这位女士给人的感觉是纯粹的高高在上,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傲慢,仿佛呼吸的空气都和普通人不是一个价位。
相比之下,我家的令仪姐那才叫真正的清冷。她的冷,是专注于学术且不理会世俗纷扰的纯粹,是外冷内热的冰山玫瑰。
而这位,就是块纯冰,还是南极万年玄冰,砸人贼疼的那种。
嗯,令仪宝完胜!